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愈往山中去,林木渐深,愈显清寂。即便山势缓和,山坳间石阶之上,却是青苔斑驳——众人皆下马小心前行,唯独阿七仍骑在马上。绕过一片槭木林,远远眺见青石山门隐在苍翠圆柏之后。
行至近前,但见山门两侧一副联对——泉净常映月,林深独闻钟。
因赵暄提及此间有处庵堂,阿七望着联对,低声念叨:“此处若不是唤作‘映月’,便是‘净月’——”
“正是净月庵。”暄笑答,又问,“可听说过这后山的月色么?”
阿七道,“‘山林月夜’自来便是人间美景,此处莫非有何不同?”
暄将她抱下马背,“不如今夜宿在庵中,便可知晓了。”
阿七撇嘴道:“你们随身带着兵刃,原本连山门也不该进的,避雨也就罢了,还想宿在庵中?”说着径自走进路旁一处草亭。
暄跟了过去,笑道:“既如此,也不必去搅扰静安师父清静禅修了。”
十数侍卫又兼十数匹马,草亭难以容下,暄便吩咐众人自去避雨。
亭中也无桌椅,阿七向一块青石上坐了,暄则立在檐下,静静望着山间渐渐涌起的雨雾。
阿七撑着下颌,衔着一截草梗,含混道:“也不知这雨下到几时。”
暄背对着阿七,许久方道:“绫菲。。。。。。现在可好?当日情势混乱,仓促间将人救下,却不知她最终去了何处。”
阿七怔怔望着他,听他又道,“原本瞒着父王与书禾,要将她送去埭城——哪知她留下一封书信,人却不知所踪。”
阿七轻道:“绫菲必是不愿连累你。等你见了玉娘,将链子交与她,请她万勿挂心。”
“玉夫人也是如此交代——若能寻到绫菲,便告诉她自己事事安好。”这时他回过身,微笑着抽出她唇边的草梗,“她们尚可托付你我互报平安;若有一****我也失散了,茫茫人世连个能托话儿的人都没有。”
他笑得云淡风轻,语气亦是再平静不过,阿七却觉心内轰然一声,痛楚犹如针刺,细密难言。
早已心照不宣——他不肯放,她却定要走。
佛云,不可太尽,凡事说得太尽,必也到了缘尽之时。只怪心魔已生,许或拖延一日,便多得一日的情谊。
山林深处传来阵阵钟声,阿七终是接话道:“你那些没要紧的话不听也罢,何必再托人说与我知道!”刚一开口,眼中泪已满了,生怕被他瞧见,忙低下头,手中装模作样的绕着草梗。
这时山道上忽有一行人走近,却是府中侍卫带了两名男子过来。
三人被雨淋得透湿——下得马来,内中一名中年男子,正是沐阳长公主新宅中的管事。
言语间阿七也听明白几分——长公主之女景荣,此刻正在净月庵进香,除却几名贴身的婢女仆妇,随行侍卫轿夫皆在庵外候着,方才避雨,恰好遇到季长一行人,因彼此早便熟识,故而过来见礼。
暄随口问道:“你家公子没跟来?”
管事回道:“可是不巧,容少爷今日原是到王爷府上拜会,听说王爷一早就去了别院,只怕这会儿已去别院找王爷您了!”
“哦?找我?”暄揶揄道,“是去找幼箴吧?如今幼箴禁足,别院也寻不着她!”
“王爷取笑了。”许管事一脸尴尬的陪着笑,“王爷还要略驻一驻?小人这就去告知容少爷——”
“改日吧。”暄打断他道,“雨住了就走,等不得他。”
偏阿七在旁听得仔细,突然插话:“谁说雨住了就走?既已到了神佛跟前,好歹也要磕个头再走。”
方才一进草亭,管事便见这少年素衣罗衫十分扎眼,只是不敢细瞧;如今总算得了机会,抬眼一望,心内先跌了一跌——虽是个男人,却生得比自家小姐还齐整三分!怪道外间传言沸沸扬扬,说这位王爷正经是个断袖的主,从祁地捡了个压得过雩襄的男宠;现今看来,定是眼前这个无疑了!果然只见宸王对这男宠言听计从,当即应允——管事赶紧折回去,吩咐人去庵内取伞具雨披。
等人走远了,阿七道:“你见过潘氏景荣吧——”
暄唇边一丝轻笑,“去祁地之前,见过一面。她是我姑母的女儿。”阿七闷闷道:“什么样的女人可称作‘清秀娴雅’呢?”
暄笑道:“你见过景荣?”
“你这样问,那她必是当得起‘清秀娴雅’四字了——”阿七道,“我何曾见过,只是昨晚听雩公子一提罢了。她生得美么?”
暄失笑,“算是一个美人。”
阿七神色郁郁,却偏偏挑起眉梢,“有我好看么?”
暄笑容古怪,“这。。。。。。你总是一副男人的扮相,不好妄断。”
阿七明明听出他有意调笑,却仍旧满腹委屈,嘴角一瘪,眼眶也立时红了。
暄将她揽到身前,正要开口,只听她恨恨抢道:“不许说我蠢!”
“不说。”暄笑将“蠢材”两字咽了回去,“我聪慧过人,你我既在一处,你蠢些也不妨事!”
阿七扯着他的衣襟,“我才不蠢——非但不蠢,也不像男人!”说话间山中雨势已微,云际隐隐透出天光。
暄指尖绕着她的一缕额发,低笑:“雨住了,还往庵中去么?若是诚心礼佛,我就陪你上山;若只是去瞧一眼景荣,倒也不必了。”
阿七一言不发,起身自去牵马。
见她掉转马头,似要往山下走,暄也随着她一道牵马下山。
侍卫隔了七八丈光景,遥遥跟上。行至一处岔路,暄指了谷中一条小径,“此去上陵终归要绕过城去,原路折返也无甚意趣,不如由此先北而西,换条路走。”
阿七并不识得路途,只知此处应在京城东南郊外,由此向北,出山必经城东,如此一来,程远砚的落脚之地岂不是近在眼前——不由得暗暗心虚。
而此时暄已上了马,径自向北而去。阿七赶紧追上前,“往北可是东郊?”
“正是。”暄望向四处,随口道,“城东虽山势平缓,却有几处绝佳的景致,哪日得了闲,再带你去瞧。”
阿七只得含混应下。
雨霁云收,谷中连空碧色,又兼繁茂山花,本是极妙的风光,阿七却无心顾及。出谷便见十数人马,沿山路自东向西疾驰而来。
暄等人勒马停下,退后几步。对方一行人旋即奔至近前,竟也纷纷驻了马,内中一名华服男子,仪容不俗,遥遥朝暄直望过来。
“六皇叔!”暄揖手向那男子笑道,“巧得很。”
“王爷!”赵瑭亦闲闲一揖,“果真是巧!”
二人向来不拘礼,各自随侍也习以为常,只是下马侍立,并不上前行礼。
阿七留心打量一眼赵瑭,却见那一双笑眼与暄的倒有五分相似。
而赵瑭也朝阿七细细一扫,笑道:“近来京中传得沸沸扬扬,想必这位公子正是‘小雩襄’?怪道连媚儿得了花魁这等大事,他们都请不动你——”
姑且不去琢磨那媚儿是否正是媚九,阿七强撑着一副淡然之色,心内已着实抖了一抖——三分惊讶,更有七分尴尬——赵暄果然浪名在外,树大招风!如今这洗砚阁的名号,扣在自己头上算是洗不清了!
暄一笑置之,“今日朝会便未见皇叔,皇叔从哪处过来?”
“哦,”赵瑭言语随意,“原津州一位旧友,在京郊刚刚置了处宅子,今日特为过去瞧瞧。”
“皇叔的旧友,还有暄不知道的?竟要特为辞了朝会去见,”暄十足一副浪荡架势,“休要骗我,必是皇叔新藏了妙人,怕人知道吧?”
赵瑭笑道:“妙人没有,却有一事——前些****请的那家覃州戏班,内中有个名唤覃笙的,可还记得?”
暄略想了想,“莫不是那个扮青衣的?”
“孙又京和卞家四公子为了这覃笙,这几日争得是不可开交,险些大打出手,若当真伤了和气——这帐岂不要落在你的头上?”赵瑭揶揄道,笑中带了几分玩世不恭,与暄如出一辙。
“竟有此事?”暄微微一哂,“卞四也糊涂,怎的与那孙又京一般见识!”
说起这孙又京,乃隋远副将,虽为江北望族之后,为人却生得粗鄙不堪,且素日欺男霸女,于德有失。
“此事不提也罢。”赵瑭笑了笑,话锋一转,“今日王爷与小公子要到何处去?”
“上陵。”暄笑答,“今日去,还赶得上桐花未尽。”
“既如此,王爷赶路要紧,”赵瑭似是无意久留,当下作别道,“改日过府再叙吧——”
暄也不再多言,只命随侍让出山路,请赵瑭先行。
赵瑭稍作虚辞,带了众人策马而去。
待一行人走远,暄回头瞧一眼阿七,却见她兀自发怔,不禁笑道:“又听到何事入了心?”
阿七回过神,忙分辩道:“你们说的我一个不识,谁费这些心思!”
“别人不识,倒也罢了,只这卞四,说来与苏将军倒有几分渊源。”暄道,“你既认了苏将军为义兄,日后少不得要与卞家来往。此间颇有些原委,改日再与你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