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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箴恨恨道:“你若说了,我便央求父皇,叫你也娶个蛮夷之地的女人回来,相貌粗鄙不说,腰身比你还要壮上两圈——”
此时一直在旁默不作声的景荣突然轻声道:“殿下这说得就不对了,蛮夷也有绝色女子,不说远的,我们自沐阳出来,路上偶尔见着随商队东来的西炎舞娘,个个高鼻深目,肤白胜雪——”
幼箴赶紧笑着打断她:“快别说了,舅父出征那年,带回一批西炎女,父皇一个未留,让舅父自行犒赏将士,暄那时还不到十五,便日日追着舅父讨要,舅父被他扰得实在无法,给了他两个,现今还在乐班里养着呢!”
沐阳公主原本笑着看小辈们斗嘴,听到此处却听不下去,先对幼箴景荣道:“你们女孩子家,知道什么不好,倒偏偏留心这些!”转而又将暄一瞪:“你父王只你这么一个儿子,就不能成器些!”
暄便笑道:“景荣却好,随着姑母一路过来,长了不少见识;哪像幼箴,镇日里跟着我们在外头疯跑,倒没一点长进!”
景荣听他如此说,不禁垂了眼,唇角扯出一丝淡笑。
女儿这副形容,沐阳公主自是看着眼中,心下便有一番计较,口中却道,“还要叫她如何长进?即便这么着,任妃娘娘都要来拿你问罪了!”边说着,侧脸望了望小元氏。
小元氏在旁听得已有些走神,此时赶紧清了清嗓子,开口道:“你姑母说的,世子听在耳中,也要往心里去些。明日便要启程,出门在外不比家中,沉稳些总没有坏处。。。。。。”一面说,视线不由自主落到几案上,只见对面暄闲闲执了绿玉茶盏,修长的指轻触杯壁,竟似触到自己心上一般,话音便渐渐低了下去。
沐阳公主在旁跟着点头附和。暄便轻笑着应道:“王妃、姑母见教的是——暄记住了。”
此时幼箴突然问道:“那陈书禾为何才将将过了靖州?”
暄瞥她一眼,笑道:“书禾走水路,自然慢些——”
幼箴登时一脸索然,拉着景荣往别处去了。
沐阳公主便回头问小元氏,“这陈书禾是何人?我来了这些日,倒有好几次听人提起。可是詹事院陈许之子?竟如此出息了?”
小元氏便摇了摇头,“此人是前科榜眼,据说文采极佳,名动京城。他的出身我虽不知,却听说并非望族。”
“倒有多大年纪?”沐阳公主又问。
小元氏将赵暄轻轻一望,道:“应是比世子大个三两岁,确是青年才俊。”
沐阳公主微微点头,又望着暄道:“与暄可是挚交?”
只见赵暄眉梢一挑,“此人还未曾婚配,我直接问他要了八字,命人合算好了交与姑母,岂不省事?”
“胡闹!”沐阳公主斥道,“我是想着人家年岁轻轻,家中又无助益,便有如此成就,回头再看看你,岂不羞愧!”
暄轻轻一笑。此时外头便有侍卫来回禀:“世子,车马已备好了——”
沐阳公主赶忙拦住:“才刚坐一会儿,又要往哪里去?”
暄执起茶盏啜了一口,笑道:“城东义平侯府上,头几天便下了帖子,七皇叔这又催着过去。启程前只怕不得见了,等我从北地回来,与姑母再叙吧。”
暄一走,席间竟似默了一默。沐阳公主先开口叹道:“琛也是快三十的人了,还一味跟着侄儿们胡混!”
义平侯赵琛乃沐阳公主堂兄,义平王嫡子。依北衍祖制,皇室王侯一律不得有封地,只可久居京中;若无因功封赏,承袭王位爵位需自降一级。义平王乃先帝幼弟,其嫡子赵琛因未立下功绩,便被衍帝封为义平侯。
此外先帝另有一位同母胞弟,早夭,其遗腹嫡子赵瑭,宗室族谱之中排行第六,略略年长于赵琛,被封为忠平侯。
赵瑭赵琛均是三十上下的年纪,年少时亦是游手好闲,如今众子侄当中,与暄可谓气味相投,纠集了京中一众豪门纨绔,镇日里走鸡斗狗,**玩鹰,纵情声色,乐此不疲。
却说暄带着几名侍从骑马出了别院。季长随行,对暄道:“方才幼箴公主问起陈大人一行到了何处。”
“哦。你如何回的?”
“只回说已过了靖州。”季长答,“公主便有些不悦。”
赵暄摇头笑叹,不再言语。
不多时到了义平侯府,只见门前张灯结彩,宾客如织——却是赵琛新纳了一名姬妾,如今府中正大摆喜宴,请的无非是一众成日聚在一起的狐朋狗友。
大门上的小厮见了赵暄,赶紧过来见礼,凑至马前陪笑道:“我们侯爷等候世子多时了!”
见是平日跟在赵琛身边的人,暄下马将缰绳掷给他,“七皇叔为何让你候在这儿?”
小厮便附耳笑道:“侯爷说了,交代给别人不放心,原是今日得了样稀罕东西,特为请了行家来府中鉴赏呢!”
暄一径往门里走,面上带着惯有的放浪神色,“只告诉你们侯爷,若是美人儿还能鉴别鉴别,其他的倒罢了!”
小厮笑道:“今日这行家说的可不是您,是我们侯爷专程自南边儿请的!”
“哦?”暄诧异道,“究竟什么稀罕物,还要专程请个人来?”
此时便见二门上的小厮上来请安,“侯爷正在偏厅待客,请世子随小的过去——”
暄便将身上的玄色披风丢给侍从,独自跟了那小厮过偏厅去。
进得厅来,抬头只见左边案上一株重瓣芍药,花开得却早,雪团一般,朵朵都如碗口大小,不禁多看了两眼。此时便听有人在里间笑道:“我赢了,快拿银票来——”
侧脸看时,只见赵瑭、赵琛并一名陌生男子,一起从里间书案旁走来。暄笑道:“六皇叔赢了什么?”
赵琛取过右边几案上一只敞开的八宝镶金乌木匣子,内中却是一块鹅卵大小的美玉,通体碧绿,莹润清透,好似琉璃一般。
赵瑭指着另二人道:“我早说过,唯有名花佳人方能入了世子的眼,他俩偏偏不信,非要将宝贝一并摆着,赌你到底留意哪一边。如今还不是我赢?”
“这就是七皇叔刚得的稀罕物?”暄笑眼将那玉石一瞟,“美人儿独在洞房枯坐,皇叔倒在这儿猫着,还不去前厅待客!”
赵琛便对暄道:“不忙,先来见一个人!”
暄这才将眼望向赵琛身侧的男子,见对方身着天青暗纹云锦长袍,不由得生出几分疑惑——云锦乃上用之物,而此人自己竟不曾见过。
男子刚要见礼,赵瑭便笑道:“今日都是至交好友,无分尊卑,那些繁文缛节,倒也罢了!”
那男子便略略躬身一揖,嗓音朗如珠玉,“靖南程远砚,久仰世子美名。”
暄道:“好说好说。”这时却见对方抬起头来——俊眉修目,神采照人——心中无端沉了一沉,便将目光错开,对赵琛道:“这位定是皇叔所说,早前在靖州偶遇的鉴玉高人了!”
赵琛点头称是。
远砚谦然一笑,“世子、侯爷谬赞,程某不过自小随父辈从事玉石买卖,玉器经手得多些罢了。”
赵瑭便道:“既如此,远砚兄也不必过谦,只与我们讲讲这块玉的妙处吧!”
远砚淡笑道:“此玉并非我赵衍之物,与西炎羊脂白玉也全然不同,乃是南方异域所产。倒有一个名字,行内曰‘翠’。此玉常常一红一绿伴生,绿的既曰‘翠’,红的便称为‘翡’——”
“名字取得倒妙!”不等远砚说完,暄闲闲两指捏起那玉,唬得赵琛赶紧伸手在底下接着,生怕被他一失手打了——只见暄随口说道:“可惜此种翠玉赵衍识得的人却不多,也不值几何,皇叔自己收着赏玩便罢了。”
赵琛平素除了胡混,倒也算有一雅好——喜欢四处搜罗美玉,偶在靖州寻玉与程远砚结识,一见如故。此番花重金得了这玉,前日在城中闲逛,又恰好遇到远砚进京,便将他请至府中。此时听他二人如此一说,便讪讪开口道:“我不过看这玉石通透可喜,放在掌中甚是温润妥帖——”
“这便是了。”远砚澹然笑道,“所谓金有价,玉无价——若当真得了侯爷的眼缘,又岂是区区银钱所能估量?”
赵琛连连点头:“正是,正是。远砚兄真乃琛之知己也!初时一见,便觉与它投缘,不惜重金也要买下。今日听远砚兄一番话,心中更是豁然!”
暄嗤笑一声,“皇叔眼光向来独到,不只是玉,连人亦是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