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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日午时正,随着三声炮响,以两艘二万斛的大海舶为首,三艘四、五千斛的战舰及三十条装满了粮食的平底防沙战船组成的船队,在西北风的吹拂下扬帆开出杭州湾。经苏州洋转往大江出海口进发时,船队冒出数十股黑烟,张起所有能调戗抢风的竹帆,北进的速度一点不比顺风顺水时慢。只是,要维持如此快的船速,各船舰上的水夫和护卫队员都累得够呛。
第二天是大年三十,除了炊房中的伙头兵准备年夜饭外,各船舰上的人都各自的活计在忙,顾不上讲究。到了苏州洋的海面上,一部分船夫们在舟师的指挥下,冒着刺骨的西并风不断升降竹帆;另有人看准各帆的升降,在本船转向调头时奔忙于左右两舷,迅快地摇动辘轳,升迎风侧及放下被风侧的披水板,以保证“之”字形走的船只不至于倾斜得太厉害,能保持船行的平稳。这天的西北风很盛,大海舶和四五千斛的战舰还好些,那些只装了一个深鼎、载重仅一二千斛的平底防沙战船,行走在这样大的侧逆风中就显得十分吃力。他们为了能跟上林强云的帅船,不但所有的船夫都出动了,连各船上的数十名护卫队员也被官长们赶到舱面上相帮。
午时末,好不容易到达大江入海口,从这里再进入大江肯定没有那么快了,既要迎着顶头的西北风,又是逆流而上,帆是没法再起作用了的。林强云在彭古佬来报告了情况后,让他代自己下令各船收起竹帆。往深鼎内加足石炭。以深鼎的力量向上航行。
大江口内崇明岛上驻守地大宋水军,本来有四千人两百多条江海两用地战船,他们的职守是控扼通州这一段江面,防止金国、北兵(专指江准以北的红袄军)渡江不利于朝庭。另外还兼缉捕水贼、海盗,保这一带海面和江面上本朝客货商船的平安。
十一月,江淮制置大使赵善湘将此地地水军勾抽了三千,用于封锁扬州那一段江面。这里的兵力就显得极为薄弱。兵力和船只太少,他们只能分派出小股船队,在驻地上下二三十里的江面上做些常规的巡逻,对稍远些地江面和大江入海口,还有海面上就无能为力了。
当日,留于水寨里的水军统制黎中复,正带了二十条战船履行今年的最后一次巡江任务。
“那是什么?”中午,他们在驻地上游巡逻完返航回去。到了水寨外准备进入时,眼睛犀利的了望兵小声惊呼。不敢相信地擦擦双目。在他肯定见到远远的江面上的确是有一片黑烟冒起,而且水面上露出了几根桅杆,并不是自己看花眼,立即从望斗上探出头向下面高叫示警:“快向统制大人禀报,有好多长会喷烟的大船正逆流向我们接近,距离还太远,没法看到他们的旗号。”
黎中复也看到了浓浓地黑烟。在下达了一连串备战的命令,让军士们做好迎战地准备后,不由对随侍在侧的一位亲信部将问道:“兄弟,看黑烟上行的情况,这些逆风逆水的船只速度相当快,他们不简单呐,可曾听说过当今之世有什么船能如此快速的吗?”
部将沉吟了片刻,没想起有用的东西,只好抱歉地一笑:“没有,只是……”
“能看到船身了,是大海舶……”望斗上传下的高叫声打断部将地话语,很快,高叫转为惊呼:“老天爷,他们的船来得好快……我们去下游的六条海鹘船被超过了……”
江林强云的舰队一进大江的入海口三十里,就见到有六条巡江的宋军海鹘船。他们在看到船队时稍停了一下,认出海舶上所挂的是“宋”字旗后,马上分为两组避开大江主流,在主航道两侧上行,意思是要为大海舶为首的舰队引路。
开始两里,这些以人力操桨的海鹘还能保持在舰队前面半里左右,四五里水程一过,任是海鹘上的桨手不断替换,也没能维持住他们的速度,渐渐被舰队追上。到接近崇明岛不足两里时,舰队已经超越到前面去了。
仅用了两天的时间,在侧逆风的情况下走了六百余里的水程,这时代的任何一种船都不能有这么快,考虑到小船上的人都很累了,当天到达崇明岛,林强云就决定接受黎中复的邀请,到水军寨中下锭歇息。
不过,他在陈君华“装有深鼎、雷神、子母炮的大小船舰,仍我们克敌致胜、救命逃生之根本所系”的劝说下,还是多了一个心眼,没让到海舶上问候请安的黎中复他们到主甲板和后舱去参观,以免泄露了这些生死攸关的机密。
绍定四年正月初一——新春元旦——这天,围困通州的李蜂头属下贼兵经过昨夜一宿大吃大喝,辰时正还没见几个人到营帐外走动。
通州治所静海县的城郭建于大江岸边的一个小山包上,她的南城墙距江边仅两里多不到三里。江面上能看到的通州城南江边、城西、城东一带。
“朱将军。”林强云举着一具尺五长的特大千里眼,一边观察一边头也不回地高叫。
连片的贼兵营帐把静海城围得密不透风,千里眼能勉强看到城上竖的旗帜好像还是大宋军的龙旗,估计贼兵还没能攻取通州。以陈君华估计,如果四城都是这样密集的营帐设立,贼兵的总数不会少于三万,甚至可能多达五万以上。
“属下在”,已经升为裨将、现时林强云座船舰长的朱焕明应声站到侧边,拱手施礼请示:“局主有何吩咐?”
“我们的大雷神能打到城西、城东两个方向的贼兵营帐吗?”林强云放下千里眼,转身盯住朱焕明问道:“我的意思是说,以两艘大海舶和三艘战舰上地大雷神。配合抵岸攻击地防沙战船。能将通州南门外的贼兵击溃,并封锁住东、西两个方向来援的贼兵吗?因为我们要将一批粮食运进城去,然后再上行夺取瓜州的堰闸。”
朱焕明用千里眼看了一会,方回应道:“局主放心。只须将海舶往岸边移近至三十丈左右,就足以用大雷神封住此城地西南、东南两角,阻止贼人的援兵反扑。若是防沙战船能迫近至距岸十丈以内,相信没有什么人敢留在通州城南等死。更不用说会对我们送粮的护卫队有所干碍。”
林强云:“那好,传令下去,所有海舶、大舰及防沙战船成一字阵向北岸靠,能到多近就进到多近。先集中炮火轰出一条通路,然后再向两边延伸打击。击溃正面之敌后,立即派人与通州城内的守军取得联系,要他们派人出城来运粮。”
通州,是个相当不错地富裕州郡。治下有丰利、石港、余庆三大盐场之利。大江淤积的平原十分肥沃,种出的粮食产量比别处稍高了些。再加上历任本地的州官都还算不错,故而细民百姓的日子就比其他地方的过得好多了。
自本朝之前的后周始,这里就设了一个盐监,也是现时掌理煎盐的丰利监。这个州只在百年前地建炎四年(
年),被南下试图灭宋的金兵占领过将近一个月,遭受了一次兵灾。除此之外,可说百年来一直没其他地什么祸害。连小水渍谤、短期干旱等影响稍大的天灾也未曾有过。
通州的军民人等又哪里会知道,遭受金兵荼毒过了整整一百年后的今天,过得安安稳稳、富足而舒服的美好日子,会在金兵破城一百周年的日子里突生大变。
许多老人听他们的祖辈说过,当年金兵来时,也是在那年年未地十一月十七日。金狗并没有多少兵,据说到达通州城的金兵,总共也不过才一千多骑军和两万余步卒,而且金兵的步军中还相当多是汉人。那时,该死的知通州、朝散大夫吕申,一听到金兵将到的消息,竟弃城中的数万军民不顾,和其他官吏、军将一起,连夜逃出城过江躲藏了起来。城中空有五千多大军、一万多民壮,全城上下也有誓死要与金狗拼个你死我活的决心。就是因了没人主事,被金狗的细作潜入城内,夜半时偷偷打开城门放入金兵,让他们轻而易举地进了城。以致城中作殊死斗的数万军民被屠灭近七成,逃得性命的人仅四成还不到。今年,正好是那次破城被屠后的整整一百年。
也许是巧合,又或是老天爷有意考验通州这个城内的人们,看这里的人会否因过惯了安逸闲适的生活而忘了过去的灾难。就在十一月十七日,这个破城被屠一百周年的纪念日,李蜂头的贼兵来到城外。
通州的郡守自宝庆二年(
年)知州事王瑊离任后,已经四年多了,朝庭一直没派人来接任。此刻,是由本州通判郭仲在主持州事。本来,郭仲一听到李蜂头军来了,他也是要和过去的狗官吕申一样,收拾好细软弃城而逃的。但郭仲没能逃得出通州,他被当地厢军的一个部将方凝,带了数十名本地厢军士卒,用刀枪逼在州衙内动弹不得。
方凝,出身于农家兼盐户,现时二十七岁,在家排行第九,是最小的老虫。上有六个哥哥、两个姐姐,自小就受家人兄姐的宠爱,养成了不知变通只认死理的坏习惯。大哥老实本份,承了祖产百余亩田地在家务农,二哥则接下父亲承继煮盐的行当。因家里兄弟实在是太多了,有四个哥哥另谋他业过活。两位姐夫也是弃农从工的匠人,日子都还过得相当不错。至于他自己,一是田地不够,没法让他去做个田舍郎,他又不愿继承父业去煎盐,受那种一年到头都风吹日晒、泡卤烤火之苦,故而十来岁时拜当地的武馆师傅学会些拳脚功夫。家里的人忙时,方凝也会回家去帮助兄嫂干上几天活计。闲了,则在本地到处游荡,以义气结交一些朋友,交往的大多是些地痞混混之流。在其他农家、盐户的眼中,方凝是个不务正业的浪荡子,很受左邻右舍地诟病。他二十二岁投到厢军中应募当兵。累年积升至部将之职。总算有了稍好些地出身,并有一份薪饷收入。今年,他看上一位锺意的姑娘,正准备在年底娶亲成家。没想到李蜂头的贼兵来坏了他的好事。
方凝一听说通判大人想弃城而逃,不由大怒,想也不想就带了一帮厢军中地兄弟,赶到州衙。他非但将杜通判软禁在后衙里。并逼着杜大人下令将城防事宜都交给自己负责。然后找来城内的各军将领,以武力胁迫那些人就范,急急安排守城的防务,派人到四乡通告,让各乡民户入城避难。也亏得如此,贼兵将城围上时,通州城的防务也大体准备就绪,没像百年前一样让人一鼓而下。保得全城上下平安。通判大人就是想走,也无路可逃。除非能下决心开城投降,那就只有一体出力抗战方有活命地机会。在去解除对杜通判软禁,并向其至歉请罪时,方凝从郭仲的眼光里能读出他对自己深深的恨意,也看出自己今后的境况将会极为不妙,暗中也有了自己的决定。
总算还好,李蜂头的贼兵头目也是个没担当的角色。而且他们的兵力也仅有两万多不足三万人,还没有能力强攻取下通州,草草做了几次攻城地试探后,贼兵便只围而不攻了。如此一来,倒让方凝这个从无什么战斗经验的军将,能带领不到一万五千厢军、民壮与贼兵对垒,坚持了一个多月地时间。
不过,现在令方凝头痛的是,眼看城里的粮食快完了,若是再有一个月没援兵或粮草运入城中的话,那他也只好学着别人,带军突围而出自求生路去了。
通州城内的大年初一,完全没有过年的喜庆,虽然今天的太阳还是像往常一样地高挂在天上,晒得人懒洋洋地十分舒服,但这个太阳没有给城里人太多的温暖,全城都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辰时正,在南城上巡视的方凝被远处隐隐传来的雷声,惊得几乎坐下地去:“大太阳的天,竟然会打出这么长的一串雷来,是有什么妖孽出世,玉帝派雷神诛妖罢?”
“方将军快看,那是什么?”随他一起走的另几个军头指着城南的贼兵营帐,大喊道:“天啊,怎么有这样的奇事,莫不是老天爷眷顾我们通州人平日里积德多……”
城外的码头方向,不断爆开朵朵烟花,与这些烟花一起升空的,似乎还夹杂有其他看不清楚的物事。
连续不断爆升的烟花越来越迫近城南,城外的贼兵营地上燃起长条连片大火,把贼兵的军营一片一片犁翻,开出一条从南门直达三里外码头由血与火构成的通道。这时候,城上的人们方能看清这些烟花中飞起的,有兵器、人体、残肢和杂物。这种对贼兵要命的焰口,对守城的官兵们来说,却是救命的希望之花。
乱成一锅粥的贼兵,在这些收买人命的烟花驱赶下,没命地往东、西两个方向奔逃。那些烟花也像长了眼睛似的跟着贼兵走,贼兵们逃到哪里,烟花也会追到哪里。有灵性的烟花一直将南城外的贼兵赶出,爆响不止。
“传令,南城上下的所有人都带好兵器,到城门处集合,等本将军的命令,时机一到就杀出城去接应。”方凝刹时就明白这是救兵到了。只不过他不清楚朝庭派来的大军,怎地会有此强大杀伤力的兵器。既便如此,他也是要抓紧这个能解目前危局的唯一机会,带兵杀出城去接应到来的援兵。
方凝的大吼没能压住爆炸声,却让位于他身边看得目瞪口呆的军士们震醒过来,他们顿时也明白了怎么回事,城墙上暴发出一片欢呼,纷纷互相喊叫着跑下城去。
不久,来轰轰发发的爆炸声渐渐转移到城东和城西,片刻后,渐渐疏落了下来,再片刻,没有任何预兆的突然停止。爆炸声一停,城上的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欢呼声也紧接着止了,一瞬间整个大地上显出一片让人心惊肉跳的寂静。
同样不知道出了什么变故,在城上看着城外发了一会呆的方凝正想步下城头,忽见通往码头的大道上奔来一队人,举手在额前搭起凉棚观看:“白袍、蓝背子。牙旗上绣了一个‘宋’字。宋字下有一朵白云……唔,好象是人们经常说起地‘宋字白云旗’似乎是一个很出名组合地旗号呐……唉,我怎么就是想不起来呢!”
“城上的守将听好了。通议大夫、淮东招捕副使林大人,奉圣上敕命赴扬州设坛祈安,并发放犒军缗钱及送来部分粮草,请城内立即派民夫到码头搬运。林大人不能久待。还须马上启程赴扬州公干。”
“林强云”三字入到耳中,方凝猛然想起“宋字白云旗”正是此人双木商行所属镖局打出的旗号,不由得失笑道:“总算没在把头搅破之前想起来了,原来是‘道门上人’、‘诛心雷’的独家标志,我道怎地如此耳熟呢。城下地镖局师傅,敬请回复林大人,小人等即刻出城搬取粮草,不敢延误了林大人的公事。”
听得下人来报。说是朝庭派出的援兵已经到了城外,将围城的贼兵杀得落花流水亡命逃窜。并随同运了一批粮草到来。一天到晚失魂落魄地除了躲在州衙内发抖,将所有州事都丢下不管,没事时就与那些军将、官吏们暗商报仇对策地郭仲马上有了精神。他在慌慌张张地穿戴好衣冠后,立即就要到南城外迎接朝庭援兵大军。
没了安全上的顾虑,郭仲的心思好用了,他忽然眼珠一转,马上想起那个敢于犯上作乱的厢军部将方凝。隐忍了一个多月的仇怨涌上心头:“哼,‘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那刻死的贼囚,不能就此让他得了固守城池的大功。此刻朝庭大军来解了通州之围,还运来了粮草,何不趁此时机将其拿下,给他安上个通敌叛国的罪名,不就可以报却哪些天困坐丢脸地大仇,自己和众位官吏、军将又能脱去弃城出逃未遂之罪的责罚……这可是一举两得地好计呐。”
派亲信去将那些当初合谋与自己一道出逃的没成的军将、吏员请来,郭仲把自己的打算一说,十来位吏员和军将俱都鼓掌叫好。商量后立即由军将们招来了各自的亲信,带齐人众向南门拥去。
林强云坐在海舶的主舱房内,看着夫子统计好送来的纸发呆,上面写有各种子窠地消耗量。抖了抖手里的纸,有点心痛的自语道:“唉哎,没想到我一时大意下的这个命令,竟然在一个时辰内就打掉三十多万近四十万贯银钱,真是败家子啊。”
陈君华笑嘻嘻地反驳:“这是怎么算的账啊,我算的却是七多不到八万贯钱,哪有三四十万这么多。”
“我的君华叔耶,你是按子窠制作的本钱计,小侄却是按卖出去的价钱算的。”林强云也哑然失笑,口气虽是不胜心痛,脸上却笑眯眯地满是欢颜:“打仗真花钱,多打几仗的话我们双木商行将要破产喽,到时候,我就和君华叔等人一起拿上条棍子,挎上破竹篮,再放个缺口碗去做路伎行乞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