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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桃妹,”有人老远叫她,“我见你家人在……”
桃子听出是谢原培的声音。她家人在哪?正遭受什么样的苦?她清楚,她没听谢老师继续说什么,也不回应。她拐进另一条叉路,小跑起来。她不愿意村人看见她哭,看见那红∽。传出去,村人会笑话她。她穷,可她还是要面子的。
小泥路的水漫过脚踝,污水浑浊,裹挟着胶袋、干树杈、草根……一根横在路中央的木柴把她绊跌了,扑通趴在水路上,她利索爬起来,看也不看什么把自己绊倒,重新跑了起来。
谢老师追了上来,跟在桃子身后四五步远,“阿桃妹,阿桃妹,你的脚划伤了是吗?一路拖有血……”
桃子臊成了愤怒,她不回头,顶着雨跑,闷声吼:“不要跟上来,多管闲事!”
“我昨天不是不肯帮你。我也很难做……”谢老师大步跨与桃子并排,话没说完,他们正好经过一间猪栏门口,桃子突然拐进猪栏。谢老师还没反应过来,竹门“砰”关上了。隔两米远,谢老师都感觉到了竹门的震颤和回弹,他下意识抬手掩头,向后弹缩了一步。
桃子在猪栏里,背脊抵竹门,嚷:“走开,不要理我家的事。”
“阿桃妹,你把自己关猪栏里做什么?你家老人孩子在祠堂一身湿哩,你快点回去拿衣服给他们换上。”
桃子不吭声,她反扣上竹门的小铁扣。客家农村的牲口棚都有横梁隔层——地下关猪牛,隔层上堆放干稻苗或干草等。她爬上隔层,抽了一把干稻苗,揪断尾部的软稻衣,搓软,解开裤头,用软稻衣当卫生纸,处理好那麻烦红。
她重新打开猪栏门出来时,谢老师已不在门口。她立在猪栏屋檐下,心寒加浑身湿透,她瑟瑟发抖。她双臂交叉胸前,抬头看天。天快黑了,暴雨依旧,她呼着气寻思——思索是先冒雨把老人孩子送去新空屋里?还是先在祠堂烧堆火,烘干衣服被子,让老人孩子在祠堂缩一宿,明早再去新屋呢?
先回去看看吧,老人孩子一定等她等得非常焦急。她继续往祠堂奔,朝她的孩子跑。
果然,老人孩子个个冷得嘴唇发乌,牙齿不受控地上下磕,磕得咯咯响。
容婶哭晕过去了,哑巴一手搂着她枕在自己大腿的头,另一手搂着小燕,丫开嘴领着四个孩子哭,是寒风呼啸般的嘤嘤呜呜,是肝肠寸断后的余音。
看见桃子回来,孩子们扑到她怀里,说冷和饿。
桃子伸臂把孩子们紧紧箍到自己胸口,扭开头,不让他们看见自己汹涌的泪。她的脸正好扭向祠堂的神位台。神位台很大,呈皇帝朝拜的阶梯状,按年代一级一级往上摆着祖宗的灵主牌。居中最顶位摆着谢村开创人的灵主牌,从这个灵主牌起,繁衍了
多代人。村里男子男孙逢年过节、红白喜事都杀鸡买肉烧鞭炮祭拜这些祖宗。
桃子死死盯着那个最高位灵主牌。盯了一会,她松开孩子,起身走到神位台前。桃子是第一个威严地站在祖宗灵主牌前的已婚女姑、也是进门媳妇。
她不善用语言表达心中的愤怒。她把手指插进祭台上最大的香炉里,抓起一把冷香灰朝最高灵主牌使劲掷去。掷出去的香灰在半途散开,只落在中间和前几排神位牌上。她再抓再掷,再抓再掷,她的怒火爆发了,双手抓住香炉耳钩,举起香炉钵,要往众灵主牌砸去。哑巴丢下老婆和孙女,冲上去一把抓住桃子的手,夺过香炉钵,阻止了她对老祖宗施暴。
老哑巴毕恭毕敬、小心翼翼把香炉钵放回原位,对桃子比划:不能对祖宗无礼,后人在做,祖宗在看,因果会循环……
老哑巴还在比,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看,是谢原培。
谢老师两手各提一大捆干稻苗,他不知桃子和老哑巴站神台前做什么,急匆匆说:“来,盖上稻苗暖和些。”
原来刚才谢老师没在猪栏门口等桃子,是去自家柴棚里提干稻苗了。他把提来的干稻苗放在神台右边角落,散开铺成一张床大小。看上去很薄,不暖和,他又去提来好几捆。
桃子把他提来的稻草垒成一个鸟巢似的稻苗窝,让老人和孩子脱去湿衣服,坐进窝里。她往他们身上盖了一层干稻苗。孩子们虽说被稻苗咬得痒痒,但身上干爽了、暖和了、也停哭了。
安顿好老少,桃子再次跑去翻开被扔在屋檐下的棉被和衣服,想看看有没幸免雨水的衣裤,没,全都像浸泡在酸菜坛里的菜,湿哒哒和发出沤酸味。
她匆匆捡了些湿衣服,跑去元昌叔家里,请求元昌叔的老婆乔婶子帮忙烧火烘烤。
乔婶子看见她像个落汤鸡一样狼狈,不多问,快手快脚生起灶火和盆火,在灶房架起竹竿,让桃子把湿衣服搭在上面烘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