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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肆中临窗而望的男子眸光一凝,手掌击案而起,沉声道:“不好,宓罗巫人!”
伴着宗毓这声低喝,疾风顿起,木桩与绢帛搭就的高台骤然崩塌,砸倒众多围观之人,却迟迟不闻哀号惊叫!
身披灰帛的苍老男子自丝屏后缓缓走出,将本就伛偻的腰背又压低些,施礼道:“旧时帝王的幽魂早已沉入宓水,今日新主可真的愿渡水西去?”
老者面前的布衣男子目光沉静,却透着君主一般的威严,“既能不计前嫌,我将不负阁下一片盛情。”
“那么在下便在宓水之滨,静候贵客来临。”
风声呼啸,卷携起无数落花与碎石,唯独老者与这男子,连肩头发丝亦是一动未动。
不知是惊是惧,只觉一阵阵寒意沁入周身,如同青潼城外被阿古金以指划过额头,又如同在影邑晏府内莫名陷入昏睡——狂风中阿七根本无法看清对面老者的样貌,也辨不清他二人的对话,若不是一只手还被这男子攥着,她几乎以为自己身在梦中。
此时老人将目光转向阿七,“至于这位夫人——我已很久不为生者占卜,可是见到她,却想留下几句话来。”说着微微一顿,似是等对方应允。
“荣幸之至。”暄越发攥紧了阿七的手,口中却极是淡然的答道,“阁下但说无妨。”
“端坐在帝王之侧的,究竟该是何人呢——”老人缓声自问,最后道出叫人难以琢磨的一句,“明明手握轩辕的女子,却生就远行的双足。”
。。。。。。闹市之中的异象终于惊动了驻在隔街的川东骑,巡城校尉快马驰来——一声令下,铁甲兵士们将傀俑戏台团团围住。
但见众人惊恐不已,哀叫连连,极其狼狈的各自从破碎绢帛下爬出,倒有许多别处跑来的孩童,原本在笑笑闹闹的哄抢散落一地的木俑,此刻突然看见一圈寒光闪闪的兵刃,唬的纷纷开始大哭。
校尉就近拎起一人问询,那男子早已面无人色,哆嗦了半日方道:“是。。。。。。是宓罗人,他们说。。。。。。说。。。。。。”终究没能道出个所以然来,被失了耐心的校尉狠狠掼在地下。
此时只听背后有人轻笑道:“简将军稍安勿躁。”校尉回身看时,见是两名华服公子。
校尉对宗毓冷眼相向,倒是对他身旁的川五恭敬有加,拱手道:“川公子竟也在此,在下失敬!”却说这简校尉,正是简秀凤胞弟,名字取得亦同他兄长一般十分秀气,唤作“秀英”。
宗毓倒丝毫不以为意,川五则略带尴尬的清咳一声,“正欲寻个时机前去拜会,不知今日营中几位主事的将军可有军务在身?”
国公府与川东骑本就有些难说道的宿怨,如今更添新仇——简秀英是个明眼人,岂会瞧不出川五意欲从中说和——当即对川五道:“还请公子莫叫在下为难。”
“也罢。”川五摇头笑叹,“那就烦请简将军给宜远先生带个话,川五上月在定洲得了几册古书,稍晚些命人送去府上。”说着环顾四周,兵士们已将在场之人一一盘问过,只问出方才是几名宓罗巫人平地里兴起一股狂风,却连身形样貌亦难说清。
简秀英自知难以复命,暗暗焦急,无心久留,便抱拳道:“如此,在下失陪!”
川五亦谦谦答礼,“不敢有碍将军公务,将军请便——”
随行兵士牵过马来,简秀英正欲上马,宗毓却突然从旁近前一步,“将军且留步!”
简秀英乜斜一眼宗毓,手中仍未松开马缰。
宗毓便微笑道:“将军可曾听过此句——‘龙夔宝铁,云甲苍苍。撼天地兮日月,威四海兮人皇’?”
“龙夔马、玄铁剑、烈云甲,我大衍谁人不知!”只见简秀英揖手于顶,傲然道,“简某虽是一介武夫,目不识丁,却也不容如此令人小看!”
宗毓念的,乃是赵衍开国君主烈武王所作——前朝末年高延赵氏子兴兵起事,其人彼时,乘龙夔宝驹,着烈云乌甲,玄铁剑所指处应者云集,最初不过三千兵勇,却在数月之中横扫江北,三年内一统中土——创下如此惊世功业,竟不知为何至死不曾称帝,后世只称烈武王。
宗毓接着又道:“方才在酒肆中居高而望,那巫士所诵正是此句,如今国势动荡,偏偏于闹市之中,由宓罗巫士诵来,究竟诵与何人听——颇值得斟酌。”
简秀英闻言,一时倒忘了彼此罅隙,“依你之言,竟有宓罗人潜入城内,祸乱人心?”
宗毓轻一点头,“在下浅见,此事万万不可大意,还望将军尽早禀明侯爷。”
简秀英终是向宗毓拱手称谢,带兵自去。
便在这时,远远有一人急奔而来,却是国公府的家仆,见了宗毓立马扑在脚下,抱住宗毓两腿,哭道:“二公子,快!快!川东骑派兵将咱们府围住了!”
宗毓闻言一惊,川五亦是大骇,回头一望尚未去远的简秀英,急道:“怎会如此?将将才见过川东骑的简校尉,岂能说翻脸便翻脸?”
三人匆匆赶回权府,果见府外围了众多军士,十多名权府家丁吓得丢魂失魄,挤作一堆瑟缩在门后。
地处边陲,又逢乱世,慕南罂拥兵自重,可谓执掌生杀大权——宗毓自知无可倚仗,不由得也变了脸色,当下却也只能上前好言相问。
谁料话未出口,一柄钢刀已横在颈间,执刀之人望去虽非位高权重,却如凶神恶煞一般,蛮声道:“废话少说,既是他们家主不在,倒不如先砍了这小子,割下头带回去,叫他们拿头来换!”
却说那名被杀参将原本是因一剑穿胸而毙命,哪知尸首运回营中停了没几日,竟无故身首异处,头颅更没了踪影!营盘街重兵值守之下,却有人出入自如,如履平地——此事若要传扬出去,岂不叫人看轻了川东骑,是可忍孰不可忍!
这厢川五高呼“不可!”急赶两步攀住停在府门一侧的牛车车辕,“宜远先生!”
一名长衫男子手执折扇端坐车内,正是慕南罂帐下文士之首,孙宜远。
“川公子,”只见孙宜远在车内躬身一礼,略带歉然道,“此番在下实在爱莫能助——”
天晚。
片片稻田接着荷塘,荷塘外,则是绵延极远的苇荡。丈许宽一线水面,无人撑船,任凭舟浮水上,逐波缓行——侧耳听时,身畔潺潺静水,细雨蛙鸣;举目四望,船尾半天雨幕,船首半天夕阳。
忽有几声器皿轻响——斜倚在几边,阿七抬眼一笑,“以为是茶,却是酒。”
矮几对面,炭火微红,男子正将酒倾入紫泥壶中,再拨入几粒盐梅——优雅慵懒的姿态,.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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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令她想起另一个人来。
那一位,不染凡尘,生平所好唯有侍药;而眼前这个,似也能宠辱不惊,且爱侍弄花草——如此想来,唇边笑意更深。
暄见她笑眼瞅着自己,也微笑道:“新醅不比陈酿甘醇,索性拿来煮梅吧。”
酒气蒸腾萦绕,似乎只是闻一闻,人便要醉了——阿七并未接话,笑着重又阖上双眼,又接连忆起更多旧人旧事,似乎就在不久前,濮水之上,自己亦是如此乘舟而行,耳边犹有采菱女和着水声轻吟浅唱——
“日斜欲登兰舟去,菱香细细,眠卧清风。萍聚无踪,怎及入梦?入梦便与故人逢。”
神思一恍,不觉也低低唱道:“。。。。。。入梦便与故人逢。。。。。。”
酒香愈发近了,微凉的杯沿忽而搭上她的唇,听他低声调笑:“曲儿竟唱的这样好,有赏——”
阿七当真在他手中啜了一口,眼波流转,附向他耳旁悄道:“奴谢爷的赏——”
半杯残酒仍被执在手中,却见他似笑非笑的垂目望着自己,“只如此,便算谢了么?”
她便将余下半盏酒含入口中,整个人轻偎上前,将唇贴了过去——偏在这时,木舟猛地一晃,猝不及防间两人齐齐失了重心,阿七更被一口酒呛得满脸通红,好不狼狈。
暄起先凝神将她望着,此刻终是忍不住大笑。
原本就是浮在面上的媚态荡然无存,瞬间被打回原状的阿七恼道:“不许笑!”
暄便笑道:“不笑——许是船浅了。”说着将她的手一拉,“随为夫出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