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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军帐前。
念在世子终归皇室,虽未除尽衣物,却也仅着中袍,任由两名士兵朝背上不轻不重施了三十脊杖,丝衣便已多处破损,渐渐渗出血来。
阿七被勒令不准近前,远远望见杖起杖落,心内百般煎熬,却只咬牙站着。
此时众人复又跪地求免,隋远亦是看在眼中,借此转身进了中帐。
亲卫们疾速上前,余者便也一拥而上。两名士兵将棍杖一丢,立马伏地告罪。
一名亲卫心中愤愤,将要对那二人挥拳相向,却见世子微微将手一挥,亲卫当下只得作罢。
阿七仍呆呆杵在原地,一名亲卫赶来冷声道:“还请公子过去!”说着便护着阿七挤进人群。
众人正七手八脚,想要搀那世子起身,更有人抬了一扇木板过来。
眼前嘈嘈攘攘,阿七突然扬声斥道:“都散开!”暄亦是极其不耐,低声吩咐季长:“让他们都散了!”
季长忙让众人退下。阿七这才近到跟前,只见他额间俱是浮汗,唇上已无甚血色,所幸神志尚清。
暄睨她一眼,见她还只是愣着,阖目笑叹一声,“还不扶我起来?”
阿七轻手轻脚的好生将他扶起。季长心中自有分寸,叫来两名近侍,一左一右搀着慢慢走回营帐。
进了帐中,眼风一扫,那二人便松了手自行退下。阿七跟在后头正觉得奇怪,却见暄缓缓转过身,猛地将她拦腰抱起。
阿七吓了一跳,紧接着恨道:“果然经打!”
暄却不接话,只管将她抱进寝帐,随手扔在毡毯上。阿七吃痛,咧嘴皱眉的捂着左肩,暄这才开口道:“你也知道痛么?”一面说着,见她气咻咻的要爬起来,便俯下身去将她压在身下,唇轻轻蹭着她的耳垂,“蠢材,坏了我的大事——”
阿七自小被白绶安当男童调教,该知道的知道,不该知道的却也通透,此时被他压得骨痛,脑中一个不灵光,出言讥讽道:“又没打坏你什么,能有何大事!”
话音未落,两人一起愣了——可叹她口中的话到底没能收住,终是说囫囵了才算。
虽知失言,而眼前男子似笑非笑,神色怪异,阿七索性接着道:“离我远点!如若不然,休怪我当真坏了你!”说着便奋力想要将他推开——无奈折腾半天也只是徒劳,又见他微眯着两眼看着自己——终于不再挣扎,脸别向一边,颊上好似沾了油的绵纸,渐渐漫开一层血色。
见她敛了气焰,暄唇角挽着一丝笑,这才将她松开。
脸埋在他的胸口,虽未看他的脸,不知为何却知他在笑——慌乱中又带着恼意,恨道:“不许笑!”
只听他低声笑道:“不笑。”
随行医士早已赶至帐外,却被季长拦下。在外头候得久了终是不妥,只得向帐门前回禀。
暄放阿七起身,命季长与医士进了帐中。阿七在旁看着,待里衣解下,只见脊背上血肉模糊,满是青紫瘀滞,不禁恻然。
医士先探过脉息,开了化瘀通络之药,嘱咐晚间拿酒研开敷拭,皮肉破损处则另备了药粉敷上,而后又取出内服丸药,只说以酒送服——絮絮说了半日,阿七听得仔细,暄却不耐道:“不必了,取些香来。”
诸事调停,薰笼之中焚起天泽香饼。帐内只剩暄与阿七两个,暄裸着脊背伏在寝帐内,阿七则坐在火边,一时无话。
此香最是安神。而阿七稍一放空了心思,便要添些睡意——不多时,歪在地毡上昏昏睡去。
只觉一阖眼的功夫,睁眼却已是夜间。薰笼之上依旧轻烟袅袅,不知何时炉火复又燃起,而对面寝帐内却空无一人。帐外营地中静寂无声,阿七只觉有些异样,却又无甚头绪,呆坐片刻,起身便要朝帐外走。将走出两步,又折了回来,寻着先前丢下的青潭,系在腰间,此时方觉心中稍安。
出来营帐,门外竟无人当值。主帐前篝火已熄,四下亦无火光,唯有天边寡淡月色。暄的侍卫本是驻扎在周遭近处,可此时离自己最近的营帐之中并无人声。阿七更觉不安——这些人为何全不见了踪影!
轻轻抽出青潭,竭力稳住心神。此时不正是出逃良机?为何反倒犹豫起来?耽搁得愈久,愈觉处境诡异——深夜之时,偏营竟空无一人,此举绝非寻常。而此前赵暄、隋远、佘进三人,因兵士甚多,分作三处驻扎,彼此相连,营地布局成一“品”字——隋远的中军帐居北,赵、佘二人的偏营则分别居于东西两侧。此处离西北方隋远的中军大营倒也不远,阿七将心一横,向隋远营中而去。
一路疾走,却觉力不从心,脚下远不及先前那般轻巧——正如乌末所说,中毒以致元气大伤。
悻悻然想着:如今竟连看家的逃命本事都丢了大半!若让师傅知道,非要遣她回津州看宅护院去了!
心中郁郁,底气越发不足,许是丢了能耐,连带着胆子也失了几分——在营地中穿行,所过营帐俱是悄无声息,亦无光亮,心中愈发慌乱,总觉身后有人跟随,忍不住跑跑停停,频频回头张望,却并无异样。
如是几番,阿七心头一怒,立在一处开阔平地,三面皆是营帐,背后则是直通北面的营地大门。目光缓缓扫过周遭三座营帐,低斥一声:“出来!”
暗夜中气息仿佛凝滞了一般,没有一丝风,亦无半分声响。右手垂在身后,青潭悄然垂下,看似柔若锦绡,实则蓄势待发。
无人应答。阿七心中亦无把握,峙立片刻,终是望向左侧,复又低声喝道:“出来!”
便在此时,北方隐隐传来马蹄声,更有一声极长的呼哨——原本心底便好似紧绷了一根弦,此时应声而断——脑中有一瞬空白,闪身冲向左方,待要挥剑而出,谁知右方轻轻晃出一个人影,即刻欺近她身旁。
阿七不及回身,先便嗅到一丝跌打药酒的气息。心中登时一松,手脚已然发软。鼻子一酸,背对那人低声说道:“你去了何处?只余下我一人——”话尾已带了颤音。
突然明白了方才为何慌乱——自己还在昏睡,那人竟将她独自弃在营中——如此既忧心他的安危,又恼他置自己于不顾!
暄轻将她抱起,笑对她道:“并没走远。营中留了护卫,只是未让你觉察罢了。”边说着,低头向怀中看时,只见她紧紧攥着青潭,跟个孩子似的趴在他胸口抽抽搭搭,哭得颇有几分委屈。
并未理会藏身在左侧营帐之后的苏岑,暄只管抱着阿七,径自朝自己的营帐而去。
月色清冷,一如苏岑面上的神情。不过一帐之隔,方才那二人一番私语,苏岑自是听得分明。
如若方才,自己先赵暄一步出来,又会怎样?
可惜无人能答他。
一念之差,不曾将她自雁鸣带走。谁料再次见她,却在赵暄的营中,更是现下这般情形。。。。。。
痛至深处,心中反倒不觉痛楚,唯余几分木然。
若她心中喜欢。。。。。。便如此吧。
挨着炉火坐下,下颌轻轻在她额上摩挲,眸光暗沉。而她长发披散,偎在他胸前,虽还在抽噎,可心底已渐渐清明。
暗怀心事的两人,此刻却像一对缠绵爱侣,十指合扣,难舍难分——只恨无法欺瞒自己,这假象不过一层虚华浮光,二人唯有痴痴望着,谁也不忍先伸出手去,轻将它点破。
马蹄声终于打破了营地的寂静,辨来足有上百骑之多——如此兴师动众,岂会真如他说的那般轻描淡写!
营中各处愈来愈嘈杂,暄面上已有些难以掩饰。阿七并不看他,只是轻轻问道:“方才那天泽香中。。。。。。放了什么?”
暄不答——香饼之中,确是做了手脚,令她一时无法醒转——不愿对她说谎,缄口不答,她自会明白。
“你当真喜欢猎隼么?”暄神色如常,轻声反问。
心底一刺,却仍是浅浅笑道:“喜欢。”
“那好。”他低低说着,将她抱紧,不再多言。
耳畔是他的沉沉心跳声,思绪渐渐恍惚——许或迟早有那么一日,他会明白,她工于算计又生性薄凉;但愿到了那一日,彼此不会将对方伤得太重。
。。。。。。得知苏岑今夜从冒鞊本部归来,暄原本并无把握。
陈书禾从未在他面前夸赞过何人——书禾素来如此,心中若存七分满,口中亦只说三五分,而提及一人,却另是一番情形。
此人正是苏岑,苏子岸。
两年前苏岑年未弱冠,已随军征战北祁,曾单骑潜入敌后辎重营地,惊扰祁军战马,令其失损过半;祁人因此自乱阵脚,是役不战而败,苏岑声名大噪。而此番北上,虽仍是仗剑独行,却对隋远多有助益,先时隋远一举擒获西炎死士,便是得了他的通报;而坦鞑以献鹰之名来此,祁王冒鞊毫不知情,其间巨细,亦是苏岑先行告知隋远。。。。。。凡此种种,足见此人胆识,书禾盛赞非虚。暄虽未将这些放在心上,却唯有一样不能释怀——此人的青潭,堪堪系在那呆女腰间。
素来散漫,从不记得有何物,是心之所系,势在必得;若说起女人,于他而言,与那奇花异草、宝马良驹亦无甚分别——何曾想到,世间竟有一人,能令他心绪纷扰至此!
而这女子,既善曲意逢迎,却又乖戾难驯,朝夕相处,连名姓也不肯告知;反观她待那苏岑,那晚若非自己以苏岑逼迫与她,她必不会乖乖随自己同行——一想到此处,暄心中便郁郁难平。
今日苏岑到此,此女之事难以将他瞒过;唯恐二人相见,她仍意属苏岑——暄索性设下方才那一幕,以期令苏岑知难而退。
正如暄所料——苏岑赶到营地之时,夜色已深,却见世子营中火光全无,当下心中起疑,前往探视,唯有主帐内留有灯火,更见阿七自帐中走出,惊异之余便一路悄然跟随;跟出不远,苏岑便发现另有一人亦是尾随其后,而那人即便也发现了自己,却不上来缠斗。待阿七有所觉察,呵斥尾随之人现身之际,苏岑与赵暄正一左一右,躲在两侧营帐之后。苏岑不知是计,稍一犹疑,未料那人却先自己一步闪身而出。。。。。。
从不曾处心积虑谋划何事,而此时暄却深知,自己已无法再收手。望着怀中长发掩面的女子,也不知她是睡是醒。暄喃喃说道:“我要带你回京中去——”
“我知道,”只听阿七轻轻笑道,“殿下早就说过。”
见她并未睡着,暄便道:“今晚给你带回一个人来。”说着手掌轻击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