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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小姐……”适时有人在门口招呼道,雀跃的语气透过沉闷的室内空气传递过来。
“罗先生,有什么事吗?”她的惊讶轻易就被掩埋掉了,不慌不忙地清理电脑上的痕迹。
“您会讲国语啊!”被称为罗先生的人庆幸于丢开了沉重的语言包袱,眼珠转了转,“早知如此,我们的交流可以更密切。”
“我待在杂志社的办公时间并不多,也不是什么经常要跟大家打招呼的角色,您一直用外语跟我交流,我也就承这个情了。”她礼节性地微笑着答道。
罗峻昇每次见到她时的热情都太过明显。她看在眼里,面上客气,心里却苦于如何才能有效而不失礼貌地疏离。
对于某类危险的信号,她有着超乎常人的规避意识。
如果可以的话,她宁愿自己永远不要再记起八年前遇到的那个模特助理。
腼腆的大男孩,得力、机灵且温暖宽厚,泳装秀之后绝对冲得比谁都快。
相处久了,在某次男孩同样迅速地帮她披好外套后,她按住了男孩的手问他:“总受你照顾,回头我跟老板说说,给你发点补贴吧?你想要什么?奖金还是别的礼物?”
“别冻着……嗯?你说什么?”男孩有些迷糊,搔了搔头发,耳根有点泛红,而后用她这辈子第一次听到的认真又害羞的语气说:“真的可以有奖励吗?那我什么别的都不要,只要……只要你愿意跟我交往!”
她那时到底才十八岁,年轻啊,一时幸福晕了头就答应了,后来么……
“安小姐,您今晚有空么?我想请您吃顿饭。前阵子得亏您的一篇稿子救了我一命。”罗峻昇满怀期待地发出了邀请。
“前阵子?哦,那篇啊,不是替崖姐垫的稿子么?”
那次正逢截稿日期临近,杂志社的前辈“风啸崖”却因为突发急性阑尾炎被送去了医院,整个排稿的企划组都慌了神。当时她手头正好有现成的备稿,顺手救急,也没太记在心上。
“我是崖姐的责编,您救她就是救我,我是真想谢谢您。”
“一定要今天么?”她瞥了眼窗外,“现在可是台风刚过境的景象。”
“可是,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您放心,台风不是问题!”罗先生就差把自己的胸脯拍得啪啪响了。
“我现下……实在是没那个心情。”她沉思了一番,仍是拒绝了:“还望您海涵。”
“是因为工作太疲劳了吧?所以我才想找个机会让您放轻松点,换换心情……您是不是都忘了?今天可是您的生日。”
“生日……”她想了想当初应聘简历上填写的日期,唇角泛起一丝苦意:“对不起,今天我真的不太舒服。感谢您的好意,下次换我补偿您吧。”
“哪儿的话,等您方便的时候再赏光就是,多久都没关系的!那您现在是回家还是再辛苦一会儿?回家的话,我开车送您……”
“我待在这儿就好。”她轻轻截了他的话。
“哦,好,好,那我先告辞了,下次一定给我个机会还您的人情啊!”罗峻昇毫不气馁地作了别。
而她却好像已经耗尽了所有可用于社交的能力和耐心似的,只勉强笑了下点点头示意。
等罗峻昇走后,宽敞的独立办公室又恢复了空空荡荡的沉闷气氛。远处的闪电依然凌厉凄美,她盯着电脑屏幕上的日期不情愿却又难自控地想起了那些过往,蓝色的光打在她脸上显得很是幽森。
这个日子,是她刚入
组织的日子,是重生的日子,是第一次执行使命的日子,也是,那个男孩的生日。
多巧,多晦气。
实话说起来,自从她接受了那个男孩之后,的确过上了一段放肆的日子。
其实一开始,她也不是太喜欢模特这个职业,那样约束拿捏自己最终还是为了讨好别人的眼球,不够洒脱。但自从有了男孩之后就不一样了,她慢慢开始觉得,自己可以从不那么喜欢的事物里纯粹地为自我找到乐趣。同时,还有另一个人陪伴着,跟她一起发掘光鲜日子背后零碎却稀奇的乐趣,多少平衡了她的不自在感。
直到
组盯上了她的这段地下情,批评她太过自由散漫,敲打她说随性要有个限度。可她那时年少轻狂,觉得反正不影响自己的正常工作,因而压根没把
组的话放在心上。于是五年前,
组擅自用她的名义向男孩发出了邀请,准备给她好好地上一课。
在
月
日,男孩生日当天,他将捧着一束鲜活美丽的香槟玫瑰和一本《荆棘鸟》在他故乡的火车站电话亭旁等待他想念已久的人。
那时的他刚刚处理完母亲的葬礼,黑沉沉的眼圈渴慕着阔别多日、来自远方的心上人的安慰。
那时的她“刚好”接到进入
三年整的验收任务,也是第一次外派任务——清除
年
月初在北爱尔兰制造袭击的余毒。虽然人们心里清楚,这无非是异见人士、敌对手笔或极端的边缘分子作为,然而谴责迟迟没能够落实到袭击者的身上还是引起了社会的不满和恐慌情绪。于是,在
组较为精确地得到核心策划者将于七月复出接头后,便给了她这样的机会,在伦敦德里水边站[
]旁的电话亭附近实施伏击。
那伙人的接头暗号是:一束香槟玫瑰以及,一本《荆棘鸟》。
由此可窥他们扭曲的心态,像《荆棘鸟》中的拉尔夫神父[
]一样,割舍人世间一切有血有肉的羁绊也要更靠近所谓的神,甚至还像他一样教训那些“年轻的、可笑的、与姑娘相爱的教士”。
于是,在他们交往了两年左右的那个夏日清晨,常年阴雨连绵的城市出奇的没下雨,清凉的空气裹覆着成熟季的街道。城墙内静谧安详的建筑则温婉平和地罗列着,一如百年来的每一个清晨。
舒畅的褐、红、白、青等几种色调整洁清爽,造型别致的窗棂、富有特色的建筑纹络和沉静的钟楼都在诉说着淡然雅致的气韵。天空蓝得通透,大朵蓬松的白云闲卧在屋顶,花园里的鲜花娇俏可人,一切都令人舒服得毛孔颤舞。城中著名的钻石广场也比其他广场的名字听上去更加闪耀活泼。如此窈窕淑女般的姿容沿袭着自古以来的清新优雅,不愧享有“处女城”的美名。
男孩盯着香槟玫瑰的眼神简直能溢出蜜来,他轻轻地哼着故乡民谣《伦敦德里小调》[
],脑海中回响起女友的声音:“这首歌听你哼了很多次我才知道原来有许多种版本呢”。
可是我最喜欢这一版,就像不要《荆棘鸟》里羞涩纯真的粉******又把鼻尖凑向了怀里淡色的花朵,心里想——因为只有这些句子唱出来能像香槟玫瑰的花语一样,近乎孤勇,近乎偏执:
“哦,我愿长在玫瑰丛林
当你走过我能够吻你
我愿成为最低枝条上的蓓蕾
方能轻轻触摸最美的你
哦,既然我的爱情没有希望
我愿做雏菊开在小路上
你漫步荒原踩在我的身上
我就在你的脚下死亡”
上膛,开保险,瞄准,连击。装着消声器的枪沉稳地握在她手中,精确地放倒了好几个目标。还剩两个,她嘴角已经染上了任务即将圆满完成的微笑。
然而,就在扣动扳机的一刹那,原本背对着她的男孩将他那洋溢着安详甜蜜的脸庞转了过来。下意识的惊诧使得她最后几发不幸打偏,一枚子弹穿透了男孩的大腿,随后电话亭以及钟楼对面建筑物的玻璃应声碎裂散落,广场上的人群惊叫慌乱了起来。
男孩不可思议地受到某种磁场指引一般朝这个方向看过来,钟楼的彩绘窗户后一闪而过熟悉而耀眼的红棕色卷发,像童话书里落荒而逃的古雅公主。
缤纷的玻璃渣自空中散落坠下,旁边逃窜的群众路过时都不由惊呼:“天哪!年轻人,上面……不好了,快躲!”
可此时的他已陷入了思维混沌,竟木然地顺着路人的话仰起头来……随即,他怀里的玫瑰因浴血而变得滚烫,可他的左眼却再也看不见花儿娇艳欲滴的模样。
另一边,因为她最后的差错,导致了一名群众,也就是男孩,和一名成员重伤,并且让一名目标人物抓到了机会趁乱逃脱。原本应该与
组成员精确配合完成的“无声”行动收网时闹得一地狼藉,顺位者的惩罚随之而来。当她刚收到一封仅显示着警告标志的邮件时,协查官就破门而入带走了她。
那些责罚或许该使她感到痛苦的,但她实在疑惑男孩的出现和他出现时所持的物品,反而一直处于麻木的放空状态。最终,在她罚期将满的傍晚,协查官给她发了禁闭以来最丰盛的一顿晚餐,并邀请她观看电视新闻直播,名义上告诉她这是重回社会前的认知准备。
不过一个季度都不到的分别,她看见了,审判庭上被告席里的他,形容枯槁,精神颓废,歪斜着身子的样子好像老了二十岁,又或者根本就不是她认识的那个人。
在审判长开始宣读他的罪行时,他只是轻轻地哼着浑浊的喉音,听不清在念叨什么。
罪名一项项累加:私闯民宅、偷窃抢劫、绑架恐吓等等……最后一项,是参与谋划了同年九月的“玫瑰钻石”袭击行动。但由于情报被及时截获,他没能得逞,而是被送上了审判庭。
身体上的病痛残疾加之不当用药引起的毒瘾折磨导致他神智很不清醒,审讯进行的相当艰难。当然,她也知道,“艰难”意味着他在法场背后经历了怎样的招待。
庭上,每当审判长向他询问是否有异议时,他都在哼唧,只好将点头作为认同的信号。
可是她好像听到了,只是好像。他一直重复在说:“找到她,她会告诉我怎么回事,会的。”
审判长宣读完判决,最后一次确认被告人没有疑议时,他突然想起来什么,身体倾上被告席的栅栏,神经质一样冲着审判长吼道:“好不堪,是吧?……哈哈,我知道我现在是个什么样子……现在,请您告诉我现场的摄像机在哪儿好吗?”
审判长被莫名其妙地一通吼叫唬在了原地,还没来得及警告他不得喧哗,他倒是更急了:“我唯一的请求!求您,求您告诉我吧!”
“在你的……正后方。”
几乎刚说完,他就刷地转了过来,“面对”着她,至少在她看起来是这样。可惜疤痕血肉盖过了原来如同澄澈活泼的班恩河水似的烟蓝瞳仁,他开始对着镜头虚无而沉痛地喊着她的名字:琥珀,琥珀。
在警卫们反应过来扭着他的胳膊准备押送他的时候,他哆嗦着苍白的嘴唇,居然开始幼稚得不分场合地唱歌:
“如果你回来时,花儿全都凋谢了。
而我已经死去,也许死得安详。
愿你将前来,找到我长眠的地方。
跪下来跟我说声再会。
我会倾听,即使你只是很轻柔地踩在我的上方。
如果你没忘记低声跟我说你爱我,我所有的梦将会更温馨而且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