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嘉兴盐政案(13) (第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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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光元年九月十五,发府库米十五万石,银八万两北上,救济青浦、华亭等地,补贴大军用度。”
账册之上的这两条记录,引起了众人的瞩目。
严起恒回想一番,账册上所记载的日期,正是征西将军焦琏之前援剿苏松的时间段。
也就是说,这嘉兴府中的钱粮,都是被抽调去苏松地区支援焦琏的兵马作战了。
而且数目正好与嘉兴府库中去向不明的钱粮对上。
“这么说,是作为军资了。”曾樱恍然道。
赖垓点点头,如果真是如此,倒也没什么可说。
当时苏松危急,焦琏轻兵急进,从嘉兴府调钱粮,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不对!若是真的支援了我军,又何必如此遮遮掩掩?”
“况且,这么大的数目,陶明怎会不知?”
“这其中,还有猫腻!”
严起恒敏锐的抓住了漏洞,向众人说道。
曾樱一愣,这样一想,好像也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若是没有隐情,何必费劲周折的隐藏这本账册。
翻遍了整本账册,只有这一页不同寻常。
如果不是细细翻找,很难发现这一页。
严起恒想了想,猜测这一定是景渠所为,他将最关键的一页记录,藏在了厚厚的账册之中。
他再次走到了韩琪身边,将账册举到了韩琪面前,说道:“想要运走这批巨额钱粮,没有可靠的人手,是不行的。”
“想来想去,只有你韩琪手中的盐兵最为合适。”
“若是本官没猜错,是于家的转走了这笔钱粮吧。”
“韩琪,你不需要回答,本官只需问问你手下的盐兵便可。”
“只是,你或许会错过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一直闭目装透明人的韩琪,听到严起恒的话,终于是一个哆嗦,睁开了那双小眼睛,惴惴不安起来。
见韩琪的模样,严起恒便知道,自己又猜对了。
偷走这笔钱粮的是于家,而且这笔钱粮也一定没有送到焦琏军中,或许,焦琏甚至都不知道有这回事。
他用账册拍打着手心,若有所思的围着韩琪转了一圈。
韩琪跪在那里,手心中,已经满是汗水。
曾樱与赖垓两人齐齐瞪着他,无形的压力压的韩琪几乎喘不过气来。
内阁大学士蒋德璟与盐运使方以智已经带着人挪到了经历司的公房中,全面清查嘉兴府各乡政务。
府堂之中,只有京营壮卒与曾樱三人。
此刻,已经是寅时末,但整个府衙,无人入眠。
“景渠在为于家做事,嗯,应当是了。”
“但他为了保命,所以偷偷为自己留了后路。”
“这本账册,就是他活命的护身符。”
“他知道的太多,终有一日,他必会被灭口,他一定是料想到了,所以才会这么做。”
“他有妻儿,乃是软肋,所以会出现这样看上去前后矛盾的行为。”
“韩琪,其实你知道的并不多,你只是受于柏谷指挥吧。”
“于英泰是前吏部左侍郎,你想攀龙附凤,拜入于家门下?”
严起恒开始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每说一句,韩琪就出汗三分。
就像是小刀一般,一刀刀划在了韩琪身上。
眼前的这个刑部主事,每一句都说对了,这让韩琪心中几近崩溃。
他原本想着什么都交待,但是要咬死自己和于家没有瓜葛。
毕竟于家做下的事情,那是会灭九族的,如今事发,他也不想和于家染上关系。
只可惜,一切都瞒不过这个慧眼如炬,明察秋毫的严起恒。
“说,钱粮是不是运到了于家!”
曾樱见韩琪还是不肯交待,直接拍案而起,厉声大喝,吓得韩琪再也撑不住。
“我说,我说,我也只是奉命行事,求各位大人开恩!”
“这笔钱粮,当时的确是运到了军中。”
“只是......”
韩琪面无血色,欲言又止,嘴唇也开始发青,看上去害怕到了极点。
面对曾樱和赖垓杀人般的目光,韩琪支支吾吾了半天。
严起恒低眉哀叹一声,他已经猜到了真实情况。
“只是,这个军中,不是我大明军中吧。”
“钱粮,被送到了当时入寇苏松的清军手中,可对?”
韩琪无比惊讶地抬起了头,眼前这个人,真是料事如神,简直是宋慈再世,狄公复生。
同样被震惊的,还有曾樱和赖垓,两人目瞪口呆,只觉得胸膛几乎要炸裂。
片刻,韩琪丧气的垂下了头,似乎是想通了,口中说道:“前后两批,全都送到了松江府。”
“接收的是鞑子参领蓝拜,当时运送的盐兵,都在松江府被灭口了。”
“现在知道这件事的,只有我。”
“当时我也不知道是要送给鞑子的,每次带队的也都是于家的人。”
“我还是后来安排了眼线尾随,才发现与他们交接的是鞑子。”
“于家......”
韩琪话还没说完,就见曾樱上来一脚飞踹,直接将他踹倒在地。
赖垓也面色铁青,强忍着没有动手。
“用我大明之膏血,讨鞑虏之欢心,资敌卖国,枉为读书人!”
“于家......于家......本官必要将其满门抄斩,为战死苏松的将士和殉难的百姓报仇!”
“不杀,不足以解心头之恨。”
曾樱曾经做过巡抚,督率过兵马,深知士卒之悲苦,此时此刻,再难抑制心中情绪,火气喷薄而出。
赖垓被气的苦笑连连,心中只觉得无限悲哀。
这些人,过去鱼肉百姓,现在又拿着民脂民膏去资敌。
更可笑的,于英泰是大明的读书人,是大明的进士,是大明的吏部左侍郎!
食国之禄,为国分忧,可是于家在干什么?
严起恒摆摆手,韩琪被押了回去,曾樱气的久久不能平静。
赖垓坐回了椅子上,火气难消。
“熬了许久,都回房眯会儿吧。”
“稍微歇会儿,咱们再商量怎么动手。”
“我现在命人去给朱御史传话,让他率部返回府城。”
严起恒语气凝重的向着两人说道。
于家的罪责,已经人证物证俱在,不由分说。
只是,平湖县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尚且不得而知,行动还需谨慎。
毕竟于家在平湖经营已久,名声又盛及苏松嘉杭等处,在士林名流,官宦豪绅之中,是前排的存在。
动于家,就相当于彻底撕破了朝廷与这些人之间的最后一层窗户纸。
曾樱和赖垓都明白严起恒的意思,再加上的确十分疲倦,于是各自返回房间中,小憩片刻。
严起恒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躺在榻上,神思纷飞。
嘉兴是这样,其他的州府呢?
若是朝廷与这些人翻脸,潞王殿下,真的能顶得住压力吗?
当年的范仲淹,王安石,还不是因为天子顶不住压力,新政失败,人亡政息。
不知何时,严起恒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
几声鸡鸣传来,门外传来了说话声。
不久,差役敲响了严起恒的房门。
严起恒从梦中惊醒,坐起身来,缓了一下,问道:“几时了?”
“回大人,辰时了。曾大人请您往堂中议事,说是朝中来了人。”
“朝中来了人??”
“小的听说是新上任的巡抚大人。”
巡抚?
严起恒匆忙起身,打开了房门,连脸都没来得及洗,快步往府堂走去。
等他到时,曾樱与赖垓正在堂中与新任的巡抚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话,还没进去,严起恒就感受到了一阵尴尬的气氛。
“震生,快来,这位是新任的嘉兴巡抚,钱大人。”
曾樱面色古怪的向严起恒介绍道。
赖垓的神情看上去也很不自然,目光有意无意看向别处,不愿与堂上坐着的钱谦益对视。
“下官刑部主事,严起恒,参见巡抚大人。”
“严主事快快请起,不必客气。”
严起恒起身,坐在了曾樱身旁,他没见过钱谦益,所以没什么感觉。
但曾樱与赖垓是认识钱谦益的,也知道他在南京降清之事。
没想到此等降臣,竟然还能以巡抚之身出现在他们面前,两人多少有些想不通,再一想到于家的事情,就更加糟心。
“本官知道,你们心中不舒服,可我也是奉潞王之命,难以推辞,但求互相谅解吧。”
“殿下命本官全力配合你们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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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
;m故而本官也不多管,诸位有所需,但说便是。”
“老夫身披投降之辱,刻骨铭心,今日得潞王宽宥,只想报殿下不杀之恩。”
“望诸位海涵一二。”
说着,钱谦益将自己脑后的辫子甩到了身前。
严起恒顿时瞪大了眼睛,站起身来。
“你是钱牧斋!”
“贰臣贼子,你有何颜面与我等说海涵?”
“大明养士三百载,就养出你这般党社魁首?”
“真是我辈读书人的奇耻大辱,枉你饱读圣贤之书,眼中竟无半点忠义之字。”
“可笑我严起恒,曾将汝奉为吾之明灯,我呸!”
曾樱没想到一向沉稳平静的严起恒反应这么大,想拦一下但插不上嘴。
这钱谦益,毕竟是潞王殿下派来的,想来此间,定有用意。
严起恒骂完,愤然离座,走出了府堂,站在了院中,不愿与钱谦益共处一地。
钱谦益被骂的狗血淋头,却也不敢反驳,只能心中暗暗叫苦。
赖垓见状,来到了严起恒身边,劝道:“消消气,不值当。”
严起恒深呼吸几口,平复了一下心情,低声道:“可以发兵了。”
赖垓一愣,见严起恒正直勾勾看着堂上的钱谦益。
他瞬间领悟了潞王殿下的意思,不禁暗暗高呼,潞王手段,真是高明。
借用士林魁首钱谦益之名义拿下于家,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