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焉有与人共事而逃其难者乎? (第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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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明的染缸里,谁也好不了。卢象升死了,洪承畴降了,就连南京那么多勋戚贵族也带着二十万大军不战而降。”
“我这个小小的御史,还坚持什么呢?”
“十年来,我亦飘零久。”
“心累了,倒不如随波逐流,哪里做官不是做?”
“我知道让金兄你失望了,可我就像是那磨盘上的一粒黄豆,要么成为豆粉被大用,要么成为豆渣被抛弃,没得选。”
黄澍口中依旧是那旧茶的苦涩,望着棚外的明月,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金声望着黄澍的眼神有些复杂,他不知道黄澍这十年经历了什么,自然也无法去评判他的对错。
但在大义面前,他实在是无法原谅黄澍。
“你若是百姓也便罢了,可你是大明的官啊!你是大明堂堂御史,你怎对得起自己大明江山?”
“呵呵呵,朝廷就对得起我们了吗?对得起百姓了吗?若是对得起,江北为何清军传檄而定?”
金声被哽住,黄澍的话他有些无力反驳。
他知道黄澍说的是实话,朝廷失了太多的人心,连年加征三饷,百姓苦不堪言,交也就罢了,可这些饷银却也没有落到士卒手中,百姓仍然遭受战火之苦。
所谓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也罢,你也不必劝我归降,你我已不同路,喝完这杯茶,便送我上路吧。”
“金兄,写封信,让天一那孩子降了吧,他还年轻。”
“取笔墨来吧。”
“不急,喝完这十年苦茶再写不迟。”
金声点点头,黄澍为其续满茶水,两人各自默默喝了起来。
冰轮高悬,清辉寒彻,来往清兵都奇怪的向草棚下的两人投来奇怪的目光。
黄澍喊来自己的亲兵,取来了笔墨纸砚,金声在草棚中的木桌上,提笔修书一封,让黄澍派人送入绩溪县城,交给自己的门生江天一。
参领詹岱已经领着清军前锋两万尽数通过丛山关,抵进了绩溪县城。
金声的亲笔信很快被清军射上了城头,已经得知丛山关被攻破的江天一恰好在城头。
得金声书信,江天一声泪俱下,望着城外逼近的清军,心中倍感凄凉。
他收好了书信,遵从了老师的交待,他召集城中义军各部将领,将储存的粮草饷银散尽,让他们自寻出路。
愿意解散士卒的便解散士卒,不愿解散的就去往徽西祁门县与总兵范云龙汇合。
绩溪县已经无坚守之可能,因为整个徽州府,没有官军,换句话,就是没有能来救援他们的援军。
坚持死守,只会城破人亡,以清军的残暴,恐会被屠戮一空。
江天一理解老师的想法,事不可为,百姓无辜啊。
是夜,绩溪四门大开,清军参领詹岱领兵入城,占领绩溪。
城内三万义军尽数解散,江天一揣着老师金声的信,只身前往丛山关,侍候在了老师的身边。
詹岱也信守了承诺,没有纵兵劫掠,残害百姓,只是迅速更换了县署上下官吏,然后出榜安民。
清军又在城中设立粥厂,施粥救济城中难民乞丐。
后半夜,黄澍派人来询问如何处置金声,詹岱斟酌片刻,便下令将金声交予招抚江南大学士洪承畴处置。
没有将金声就地处斩,一来是因为詹岱敬佩金声的作为。
二来是因为考虑到金声在本地德高望重,轻易处斩容易激起民变。
三来则是因为金声虽然没有投降,但也算配合,交给洪承畴处置更为合适,正好洪承畴现在正在九江,离得也近。
黄澍得了詹岱的命令,愣了一下,没想到詹岱竟然将金声交给洪承畴处置,心中有些诧异。
仔细一想,便觉得这詹岱未尝没有恶心洪承畴之意在其中。
金声正在草棚中训斥着孤身赶来的门生江天一。
“你说你,都说了让你回家,为何要前来此处?!”
“你这笨徒,真是气死老夫了!”
“老夫已经是土埋半截的人,死不足惜,你正值大好年华,还有许多事情可以做。”
黄澍在草棚外,默默看着金声训斥自己的爱徒,轻轻叹了一声。
江天一自幼家贫,早年丧父,他只能以教书为生,赡养老母与弟弟。
后来因为才学奇异,仰慕那是在复古书院讲书的金声,便拜入了他的门下。
十年前,在齐云山上,也有过一面之缘,那时候江天一还浑身书卷气,满身朝气。
如今再见,却也是满面尘霜,鬓已星星,浑然不似四十岁的中年人。
“金兄,现在詹岱不在,我尚可送天一离去。”
黄澍上前,对着金声说道。
金声止住了话头,犹豫了一下,点头道:“我乃首领,杀我便是,与他无关,劳烦你送天一离开。”
“我不杀您,詹岱有令,将您送往九江,交招抚江南大学士洪承畴处置。”
“哦?哈哈哈,也好,老夫死前,还能当面唾骂一番洪贼,快哉!”
金声从容大笑,丝毫不惧死亡。
江天一却是面色决绝,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恩师,我不走。”
“天一,你家中还有老母与小弟,没了你,他们可怎么办?听为师的,回去吧,隐居乡梓,做个平常人吧。”
江天一无言以对,跪在了金声面前,朝着金声重重一拜。
黄澍待其起身,便亲自送其离开关城。
回来时,黄澍顺便寻来了马车,准备连夜送金声前往九江洪承畴处。
关城外,黄澍派了一队亲兵心腹随行押送。
城门处,看着马车在山道中渐行渐远,黄澍忽然大喊道:“金兄,你名垂青史,我遗臭万年,一路走好!”
马车中,金声没有回应,独自坐在漆黑的车厢里,老泪纵横。
直到马车彻底消失在视线中,黄澍才心神恍惚的返回关城内。
心腹家丁笑呵呵迎面跑来,见黄澍兴致低落,说道:“家主,哥几个在扬溪镇搜刮......不对,是缴获了不少银子。”
“足足有三百两,这扬溪镇还真富庶。”
“大户不少,哦对了,还给您弄了两个女人,一个大家闺秀,一个小家碧玉,都给您安排好了!”
黄澍眼睛一斜,狠狠瞪了那家丁一眼,说道:“什么叫弄?是请,记住了吗?以后要请!粗鄙!”
“嘿嘿嘿,记住了记住了,下次一定。”
“把银子都藏起来,不要让鞑子看见。”
黄澍小声吩咐一番,那家丁对此早已经轻车熟路,说自己早就藏在了隐秘之处,保准安全。
十分满意的黄澍背起了小手,哼着小曲,在那家丁的引领下,来到了一处大帐前。
帐中红烛落泪,映照佳人身姿。
听闻啼哭三两声,只道是乱人心神。
良宵难负,管他大义深恩,流水已断,高山塌崩,十年历尽死生,自此天涯陌路,道不相同,我是黄澍,你是金声。
什么名节鸿鹄志,难比功名银钱真。
黄澍帐前稍定心绪,便觉胯下一热,毅然入内,强行沉醉在这温柔乡中。
......
西行的山道上,押送金声的马车正在前行,路过绩溪,詹岱又遣精骑三百,护送金声。
乌啼圆月,露湿车帘,道路边绿竹茂密,溪水潺潺。
忽然,马蹄声自后响起,清兵纷纷戒备。
金声掀起帘子,伸头张望,只见一人一马,正疾驰追来。
很快,清兵便拦住了那人,一番交谈后,那人策马来到了车边。
金声这才看清,正是自己的门生江天一,心中无奈,欲言又止。
“先生,学生已经拜别老母,托付小弟,后顾无忧也。”
“你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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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如此固执,此去,万无生机,你这是何苦!”
“先生起兵之时,不是说过杀虏者昌,降虏者亡吗?”
“嘿,你怎不知变通!留得有用身,方能再图后事。”
“焉有与人共事而逃其难者乎?士当立品,再成文章,我愿效这挺拔苍竹,虽死留节!”
“好,我金声此生错看了知己,却收对了学生,无憾矣。”
“先生,这是家母亲手织的毯子,您披上吧,夜里凉。”
“诶,好!”
“家母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此番理应尽忠尽孝,与师父同行。”
“有母如此,汝当为人杰。”
江天一欣然一笑,便默默陪着自己的恩师,一同前往九江赴死。
周遭清兵为师徒二人节气所感,一路并未为难。
这是江天一自入金声门下以来,第一次违逆恩师的吩咐,也是最后一次。
“眉结白霜戎衣寒,月照溪路松竹满。”
“繁露尽是心头血,洒入江天一山丹。”
车厢中,传来了金声悠悠吟诵出的诗句。
江天一会心一笑,恩师将他的名字嵌入诗句,这是在安慰他不要害怕死亡。
想了想,江天一便吟诗以和。
“十年提携君子剑,今朝走马战黄泉。”
“赤胆忠心呼逆鬼,金声玉振森罗殿!”
今日一章六千字!直接写过了,懒得分两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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