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彷徨院的视线在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数字处停留了很久,最后才迟迟地移开,让眼睛重新看向咖啡桌上的那一排书。
从左上到右下,《怪屋女孩》、《爱尔兰神话总编》、《古代艺术与仪式》、《雅典帝国史》、《凉宫春日物语·卷一》、《罗厄尔诗集》、《局外人》,都是些市面上容易找到的简装本,它们摆在桌子靠近咖啡店大门的那一侧。桌子的另一端同样放着书,但和前者不同,这些书是或许称得上奢侈品的东西:《哈佛形而上学研究》、《哈佛元伦理学研究》和《哈佛古代哲学研究》系列,全是精装本,牛皮封面漂亮得仿佛是唯有古代贵族的书架和历史悠久的图书馆才有妆点的摆件。
实在是太贵了,完全是一个错误。
彷徨院和书店的主人其实并没有那么熟络,最多也只是偶尔可以聊一些生活话题的程度。偶然一次,彷徨院自己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在夜里近乎吹牛似的和书店主人说:“……我对这几本书的精装版有些兴趣,但可惜似乎不再版了,要是你能搞到就好了。”
而这里的书店主人却是个真正爱书,有些罕见门路的人。他反复却确认了彷徨院是不是真的需要这些书,而尽管彷徨院那晚并没有喝酒,他却很糟糕的,正处于一种飘飘乎双脚不贴合地面的心态里。
他说是,哪怕贵一些也无所谓。
书店主人点头,说他会找找门路。等到他再次和彷徨院联络的时候,这批书已经被他购下了……尤其是《哈佛古代哲学研究》系列,简直是一座金丝绣线缝纫的小山。
我真的需要这些书吗?彷徨院现在忍不住想。
他最近全然莫名的,被唤起了对神秘学的兴趣。
事实上,他对神秘学的兴趣从没熄灭过,只是亲身去研究神秘学的愿望早早的消失了。他知道所谓的神秘学是一套什么样的把戏,比如说,他所住的房子五百米范围内就有一家“愈疗所”,主要业务是“灵气治疗和气场修复”,项目很多,从癌症肿瘤,精神分裂抑郁症,到幻肢痛和恶灵附身,没有什么是她们不能治的。至于疗法……修行过秘术的愈疗师能够牵引那些经过特殊处理过的石头——自然界中的矿石——中的自然能量,去补偿人体内缺失的能量,以达到内外界能量平衡,来修复人身体和心灵的创伤。
在这套系统的基础上,这家疗愈所还有瑜伽冥想和气功项目……什么都可以治,可以由她们来治,你也可以上她们的课程,学会了后自己治。
所以……
不。
彷徨院又看向了那些书,但他的心底却开始纠结一些新的问题,不再是书的问题。
当他看向那小山一样的《哈佛古代哲学研究》时,视线越过书角,他能看到一个美丽的影子正慵懒地坐在咖啡厅的另一个角落里。金发鲜亮,皮肤若百合般洁白,仿佛是一个所有美好幻想共同构筑的假象。光是看到她,任何一位男性都会不自觉地整理自己的仪容……她就是这样美妙的一个人,一名偶然坐在这间咖啡厅里的路人,天降的福气。
真是美丽的人啊。
在彷徨院无意间和她对视的那一瞬,她竟对着他微笑了。
这个笑容让彷徨院有些失态,彷徨院的嘴空洞的张了张,有什么声音想要从嗓子里跑出来,然而很遗憾的,他实在是太缺乏在这种场合的经验,他完全无法分清这个微笑是个邀请,还是完全出于礼貌。
其实他知道。
他希望这是个邀请,但他知道这不是。
彷徨院晃了晃脑袋,推开椅子,站了起来,他摇摇晃晃地穿过一张张桌椅,走到柜台。
在那一系列简直跟谜一样复杂的咖啡机器的后侧,站着一个戴着眼镜,顶着卷发的英俊男人。
书店主人,古岛英二。
这位咖啡书店主人,彷徨院钱包破产的元凶之一,正在擦拭几个陶瓷杯,他的动作就跟酒吧里的老男人一样有散发着某种独特的氛围。彷徨院无可奈何地瞟了他一眼,古岛那张脸帅得让他感到嫉妒,他顿了顿,组织好了语言:
“这些书的质量都非常好,简直像新的一样。特别是那一套《古代哲学研究》,我没有想到会这么完整……”
“你喜欢就好。”
咖啡店主人慢条斯理地操作着那一堆复杂的咖啡机器,他把一个杯子放到了某个机器底端延伸出的一个探头下,噗,探头喷出了一大团水气,打在那马克杯里。彷徨院完全不懂这些复杂的过程究竟是为咖啡的哪个风味服务,在他看来这简直就像是仪式。他慢慢地把自己身体的重量靠到柜台上,吸了吸鼻子。
“这么多书。”彷徨院说,“我在想怎么把它们带回去。”
他等待了两秒,看着古岛叮当叮当沉默地操作那些咖啡设备,终于等来了古岛的回应,“你女朋友不是开车来了吗?”
“噢,你说什么呢,你知道我和她已经分手了。”
我的女友……这个话题唤起了彷徨院复杂的情绪。
又过了一会儿,大概三五秒,古岛才慢吞吞地问:“分手了?”
彷徨院知道古岛总是这样,在做咖啡的时候“响应速度”就会变慢,他还是恨困惑为什么古岛要再次提起这个他曾经狠狠诉苦的事。
难不成古岛忘记了?彷徨院只好提醒道:“那个灵气治疗所,我和你说过的。”
又过了一会儿。
“我不是说她。”古岛从一个高处的柜子里抽出了一个木制托盘……花纹很漂亮的木制托盘,“我是说你现在的女友,不就在店里吗?”
彷徨院很是茫然,他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店里只有那个漂亮得像个画中人的金发外国人。
她当然不可能是我的女友。
“我不知道你在说谁。”
“不是她?”古岛把托盘放在了柜台上,把做好的咖啡摆在托盘里,托盘一边是一个普通的白色马克杯,另一边则是一个工艺品陶瓷杯,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看上去相当美味的小蛋糕,“你们聊了那么多次。”
“聊了……那么多次?”
“你总能把她逗得咯咯咯笑,还约会过。”
“啊?啊……”
彷徨院完全迷茫了。
是这样吗?
为什么你说的和真的一样。
如果是这样就好了,如果是这样就好了……古岛一定是把我和什么人弄混了。
不对,我和他已经很熟了,不会弄混。
难不成我得了什么古怪的病,突然失忆了吗?
不可能!韩剧都不这么演了!
古岛用指头敲着桌子,彷徨院扭头,看到古岛示意自己端起托盘。
“
(特别服务)。”他说。
“这个是……?”彷徨院看着托盘上那个特别的陶瓷咖啡杯。
“
(特别服务)。”古岛不做解释,又重复了一遍。
彷徨院有些尴尬地端起托盘,他大概是知道古岛是什么意思了,但他真的不认识那个金发的美丽外国人。他看了看自己身上因为办事特地穿的西装……起码比印着《五星物语》插画的
恤好。
反正是个误会……最差……最差也就是被当作前去搭讪的讨厌鬼吧。
可当彷徨院下意识地看向那个金色的倩影原本坐着的角落时,他却发现那位美丽的女性已经不在那个位置上了,他迟钝地转动自己的脖子,然后他看到了。
那个美丽的她正坐在本属于自己的座位上,读那些书。她坐在那儿,就仿佛是那些书真正的主人一样。
彷徨院慢悠悠地,迟疑地走回自己的座位,就像是一个初次拜访同学家的小男孩那么拘谨,他把托盘放下,那位女性注意到他了,但仍然埋头,只是对他点了点头。
“那个……”
“嘘,嘘——”她把一根手指放在了唇前。
彷徨院只好在她对面坐下。
他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随后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视线是多么没礼貌。他想找些事情做,于是先是想拿出手机,但又害怕开机的提示音吵到了对方,随后他又想端起咖啡……但喝这么烫的咖啡又会发出吸溜吸溜的声音。最后……彷徨元发现自己唯一的选择其实是。
就看《凉宫春日》吧!
啊不……等等。
她好像在看《古代哲学研究》,那我还是读一本《元伦理学研究》吧……不对不对,也不行,如果她等会儿突然问起关于元伦理学的问题,我什么都答不上来怎么办?
看《罗厄尔诗集》吧。
——————
时间渐渐的从书页间流过,回过神的时候,杯子里的咖啡已经喝掉了一半。彷徨院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端过了这杯咖啡,他有很多不太文雅的小习惯,有些时候觉得累了,甚至会趴在桌上,用上颚架着咖啡杯,让牙齿去咬杯壁——但那是在家的时候。
但刚刚感觉真的很放松……
彷徨院抬起头,觉察到那不知名讳的女郎早早合上了书,正在用一种奇妙的眼光看着他,可能是彷徨院的错觉,他总觉得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一丝潮红。
大概是离得近了,看清了她涂抹的腮红吧。
桌子太窄,女孩整个上身都放在桌上,拉近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彷徨院很少喝女性这样亲密接触,他下意识嗅了嗅鼻子,咖啡香,还有一些别的气味。
“就像小狗一样。”那个女性开口了。
“什……什么?”
“你对诗歌的喜好,我第一次知道,惠祐。”
彷徨院惠佑,惠祐是他的名字,初次见面的女性能够如此自然地说出他的名字,让他不由怀疑自己是不是挂了工牌在脖子上。
“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你还读过谁的诗?”她笑眯眯的。
“济慈、但恩、哈代、华兹华斯、王尔德……”
“为什么会读诗?”她问。
彷徨院原本有另一套说辞来回答这个问题,但不知为何,看着她的眼睛,他说不出谎话。他诚实地解释道:
“我读过一套叫做《海伯利安》的科幻小说,在那个故事里,诗人济慈扮演了一个神秘的角色,我对这名诗人渐渐产生了兴趣,此后又读了一些其他诗人的作品。”
“你会作诗吗?”
“有写过诗,但我对诗歌的格律一无所知,只是些堆积词汇的东西罢了。”
“那,你会背诵诗吗?你记得谁的诗……?”她脸上闪过一丝失望,随后又问。
“什么都不记得……只记得一点点。”彷徨院想了想,试着去背诵:
看,我已从这山腰
攀爬到上帝的圣殿,
天使画家曾光临此地,
他见过向众生敞开的天堂,
“日语。”她摇了摇头,“是的,你的英语能力很低下,我对你的期望有些太高了。”
她的话让彷徨院的心突然升起了一股慌乱……就像是被老师责罚了似的,然而这位女性无论是谈吐还是外貌都与曾经教导过彷徨院的老师没有任何一点相似之处。他现在感受到的慌乱是完全没有源头的,如果一定要解释,竟有些类似于……
竟有些类似于……
那道灵光一转而逝,彷徨院没有抓住。
这个魅力又神秘的女性接着彷徨院刚刚背诵的段落,继续用日语背诵了一节:
洁白的美德女王
把宝座建在新月上,——
玛丽!只要见你一面,
哪怕顷刻死去我也甘愿。
她歪过头,向彷徨院问道:“‘把宝座建在新月上’,你知道为什么是新月?”
彷徨院苦恼的摆头,他对此一无所知。
“所谓的新月,亏月,半月,镰刀月,腊月,都与生命和死亡相关。半月是塞妮涅的象征,她是新生儿的保护者,丰饶和生殖力是属于她的权力。教会使用新月的符号……”她说到这里,戛然而止,继续吟诵诗歌:
哦,被上帝加冕了荆棘和苦难!
基督的母亲!哦,神秘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