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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厢之内,太监王熬已经拉着初七的小手,像个老娘们一样,在那絮叨了大半个时辰了。
见到他们进来的时候,绿蚁的心中早已经心乱如麻,她双手紧紧地抱着自己的膝盖,低着头,整个人缩起了一团,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我是害了小姐吗?绿蚁真是该死啊。她喃喃地不断地在嘴中反复这样说着,似乎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
初七抖了抖身上的雨水,看着她那样子,叹了口气,走到她身边,用手推了推她的肩头,她惊恐地抬起头,怔怔地看着初七。初七早就已经明白了一切,虽然他跟绿蚁接触的时间并不长,但是知道她还是一个心中有善念的姑娘,至于为什么会成为凤九娘身边的卧底,看她之前的表现,似乎是有难言之隐。
此时也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于是他冲着绿蚁笑了笑,“九姐,还在外面淋着雨呢,你还不快拿一把伞出去为她遮挡一下。”听到这话,绿蚁才猛然惊醒,她忙不迭地应着,从车座底下,找出了一把油纸伞,感激地看了一眼初七,又畏缩地看了一下跟在他身后的王熬,便逃也似地出了车厢。
见到那个太监,初八倒是没有什么反应,它只是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摇着尾巴,舔了舔初七的手,然后便卧在了他的脚下。初七伸出手去,摸了摸它的头,心中想着,谁知道你好歹是一个太子,竟然混成了这样,如果现在告诉这个死太监,你就是他要找的太子殿下,不知道他会不会疯了。
初七最初遇到小乞儿命魂的时候,是用神识读取过他的记忆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那太子的命魂里的记忆是缺失的,后来听王熬的讲述他才醒悟过来,原来这徐天寿在逃跑的过程里,跌下了深涧,虽然命保住了,但是估计脑部受创,丧失了大部分的记忆。
王熬在一旁讲的声情并茂,声泪俱下,看着一脸茫然的太子殿下,他似乎已经全然想不起往事了,王熬的心里不免心如刀绞,看来太子殿下,还是摔坏了脑子啊,不过庆幸的是人还活着,看他的样子似乎还学会了修炼。这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成为修道之人的太子,远比之前要强大的多,只要他脑子没变成白痴,那么失忆又有什么关系?想到这里,这太监的心中才好过一些,忍不住又擦了擦眼角溢出的泪花。
这王熬是打小看着徐天寿长大的,在徐常有没有登上王位之前,便是在府中一直伺候这位小主子的,论感情的深厚是远远超过吉鸿富的。吉鸿富对徐天寿的感情在某种程度上,只是为了报答徐常有的知遇之恩,是士为知己者死的一种情怀。徐常有死后,他便把这份感激之情投射到了徐天寿身上,处心积虑地妄图帮着太子复国,虽然这个想法很美好也很丰满,但是却一直被现实按在地上摩擦。
对于太监这个群体,初七还是有着充分的了解的,这群倒霉的人,因为各种原因被阉割了,然后被送进宫中,成为了皇权的奴才。因为身体的残损,这些人多半是会有各种心理疾病的,地球历史上那些大名鼎鼎的太监,或权势滔天,或臭名昭著,或忠心耿耿,或祸害天下,不一而足。
在上一世,初七对于地球上人类文明的发展进程,是无动于衷的。上下千万年,他就是历史的旁观者,就像天道一样,是以上帝的视角俯瞰这世间万灵的。他从不参与任何一方的争斗之中,无论正义或者邪恶。他相信万灵的命运都是注定的,无论高贵善良,或者穷凶极恶,在冥冥之中,都是在遵循着某种特定规律运行的。
那些所谓的人性本善,或者人性本恶,这种无聊的争论,在他看来没有任何意义,因为这个世界万事万物都是具有二面性的,就如同阴阳一样,有好人就必定存在坏人。作为苍天界的葬魂人,他只是严格地执行着女娲的最初造人的宗旨,维持着这个世界的平衡,不让那些强大的神魂,打破或者搅乱天道之下的秩序。
仅仅作为一个看客,偶尔他也会感觉太无聊了,便会童心未泯的改变一下某段历史进程之中微不足道的细节变化,让某个人的命运发生些许转折,而这些人可能是一个原本注定不会在历史上留下名字的小人物。比如徐福。初七的出现让徐福的命运有了巨大的可塑性,他出走东海,也让沉闷的历史有了一段缤纷的色彩。
没有了灵气,人类最终归于平凡。没有搬山倒海之能,没有了御剑飞行的术法,没有了长生不老的丹药,人类在追求科技进步,显然是妄图弥补那些缺失掉的一切,而所做的这一切,在初七这个旁观者看来,哪怕是登上了火星和月球,人类以为自己开始触摸到了整个宇宙的脉搏,其实只不过还在最低阶的时空里打转,他们哪里知道,最终的宇宙是什么模样,就像坐在井底的青蛙,不跳出来,又怎么会知道未知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初七是见过这个宇宙最初模样的。他不知地球人类文明发展到今天,到底是在进步还是愈发的落后。而对这一切,他根本不关心。他只在乎没有了灵气,该怎么生存下去。
而如今他来到了这个灵气充沛的界域,他不清楚这里距离地球有多遥远,自己之前拥有的通天灵体在穿越过程中磨损耗尽了,这个过程,他不知道是不是传说中的神劫?如果是神劫,那结果也不应该像自己这般悲催,说好的历经神劫之后,便可位列仙班了,难道传说都是骗人的?可是自己没有位列仙班不说,还偏偏这么倒霉,不仅失去了灵体,神魂也受损,寄生于这具变天界最弱小的肉体之中,经脉不通,体质孱弱,这徐天寿的资质简直就是食物链最低端的存在。这某非也是天道的安排?或者自己也如同这宇宙中所有万灵一样,被那只看不见的手操弄着命运而不自知?
其实在梧桐落开始修炼之日起,经受了那么多艰难痛苦之后,迈入了黄阶境界,他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自己离开地球,到达这个陌生的界域,从一个至高无上的冷漠旁观者变成了一个平凡不过的小人物,蝼蚁一般的小人物,初七觉得似乎有人在跟自己开了个玩笑。
难道是为了让自己参与到这个新世界的历史进程中去吗?从一个凡人开始修炼,忍受无数苦难,再一次成为登天者?想到自己或许再也回不到从前,那地球上如同神一般存在的千古葬魂人。这种落差感,让他在某一刻异常沮丧,甚至开始怀疑女帝是不是已经背弃了他,又或者时间太久远了,自己被人遗忘了。
当王熬跟自己不厌其烦地讲述徐天寿的一切过往,哪怕是光屁股时候调皮捣蛋的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这个太监都记忆犹新,讲的津津乐道。他似乎要为唤醒太子殿下失去的记忆,不惜做一切努力。
看着他口沫横飞的样子,初七又看了看那个叫徐天寿的人,其实就趴在自己的脚边,想到来到这个世界之后,陆续接触到的初八,凤九娘,绿蚁,凤烈,王熬,还有这些人背后的凤氏族人,南蛮国的遗老遗少们,他才真切地感受到了一种角色的转换,或许自己真的变成了一个平凡的人,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历史进程的参与者了。而这些人从今往后,都跟自己的命运休戚相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