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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不会有下次了。这是她突然做出的决定。她不给他插嘴的时机，一股作气敲着键盘。她说她的丈夫非常爱她，他们为得到彼此身败名裂过。用中国俗话，叫九死一生。她不应该背着他进行这种约会。她说，谢谢你的关注，也谢谢你为理解我所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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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迅速下网，关掉电脑。呆了一阵，她无力地站起身，去按电灯开关的手臂几乎抬不起来。光亮和黑暗间的一霎，她瞟到一个女人的身影，惊得险些大喊。再按亮灯，发现那是镜子里的自己。她干的好事，在书房装什么镜子。她从来没见过这样陌生的自身，面孔油润红亮，眼睛水滋滋的，是头晕目眩的眼睛。还有嘴唇，还有胸，女人在经历肉体出轨时才会有的容颜，大概正是这样。它提前出现在她脸上身上。她的肉体比她走得更远了，多么不可思议。得彻底切断他顺藤摸瓜进来的这根不可视的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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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重重坐回座椅上，两脚撑地。打开信箱，他的回答已等在那里。会是什么样的回答?她想她绝不会去读。无非是用更有说服力的话向她证实他对她的理解。或者会刺她一句（像说她并不美丽那样刺激她上钩），说喂，你想哪儿去了?我并不想做你的情人，让你背叛你丈夫。你这种女人我是消受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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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不管他的回答是什么，她都绝不上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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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下一秒钟，她已在瞪着他的回答了。回答只有一个字：“Ｆｉｅ”竟这么好说话。他干脆、利落地答应了她：“Ｆｉｅ”，就此终止了一切纠缠。她瞪着他的“Ｆｉｅ”。真的罢休了?他不失自尊地、甚至是冷傲地微微一笑，“Ｆｉｅ”。眼睛是哀伤的。未必哀伤，或许是好笑的；所有小题大做的女人们在他看就是那么好笑。他两肩轻轻一耸：“Ｆｉｅ”，然后转身走出，惆怅是惆怅的，但自制能力毕竟极好，修养更不用说。他两手插在裤兜里，任风吹乱一头黑发，匀称而矫健地离去。留一个渐渐小下去的背影，很是古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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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瑞莉娅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这样轻易收兵。倒是她成了没趣的那个了。她不知自己在窝囊什么。一个公子哥儿从她这走开，马上会去挑起下一场艳遇，她不是从此清静了，省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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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深夜，她和泰隆做了爱。好久没那么好的效果了。似乎她借了泰隆向另一个人释放激情，也似乎泰隆不知怎么显出一种陌生。然后她滚翻身就睡去，当然是假装的。她怕泰隆开口讲话，破了那魔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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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七天，艾瑞莉娅不上网查邮件。这人好说好散地消失了。她咬指甲的毛病恶化起来。她发现她咬指甲不是因为紧张，恰恰因为平静。无事可期盼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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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八天，她给他发了一则短信息，请他介绍几本最新心理学读本。她压根不提上次不太好的收场白，以及这些天她寻寻觅觅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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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任何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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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她把同样的短信又发一遍，并加一行解释，说她怕上封信遗失，没到达他的网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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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没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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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脸面也不要了，一连气地拿短信轰炸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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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瑞莉娅啃着指甲想，看来他倒是一位绅士呢，一诺千金，说到做到。或许出现了什么东西或者人，让他那颗羞于提及的心灵不再空洞。无论什么原因，使他坚决不理会她，都使艾瑞莉娅感到窘迫。此刻他在干什么?在电脑那端，好笑地看着她，失望而萎靡，一头烦躁的头发，指甲根根残喘?好笑她打起读书幌子，企图邀回他的关注，并久久挽留它。她的假装正经、不甘寂寞在他看实在好笑，他就是要这样写她。一个易受勾引的女人就该狠狠地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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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等了两天，艾瑞莉娅踏实了，也认了窘。她开始赶拉下的功课，收拢神志听泰隆谈他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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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瑞莉娅看他嘴角沾一颗面包屑。年纪大起来，第一表情是吃东西拖泥带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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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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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隆也微笑着说：“这一笑可解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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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瑞莉娅一想，泰隆毕竟聪明，像是察觉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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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她说道：“最近工作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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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隆手伸过来，拍了拍她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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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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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想这几天自己不再和他通信，他的身影反而清晰起来。黑头发、黑眼睛，对自己浪漫内心永远批判的那种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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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应该会忘淡他，一个女人一生有多少这样的暧昧邂逅?谁都经历过短暂的鬼迷心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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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构思、取材于严歌苓《密语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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