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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真,于陈家而言,并非外人。
他自幼与陈寅父辈长大,及冠后又被陈家特聘西席,后又得陈家举荐孝廉入仕,陈家还为其与宫家保媒联姻,可以说外界已视为陈门一员。
虽然一直以来他和陈宾的关系都极为不好,甚至现在两人的矛盾闹得已是众人皆知,但好在在陈家,陈寅这一房一直是个异类,王真也并没有将和陈寅四叔的恩怨牵扯到下一辈,对陈寅这个后辈也是颇为关照,酒宴上一句似无心的感慨陈寅犹记得他这个先生身体状况,听在陈寅耳中,不免是觉得先生是在谴责他三载不曾上门,失礼至极。
心情颇为矛盾,当年自己猝然遭难,无一人挺身而出,坐视自己狼狈不堪,也是被怒火遮蔽了心智,未曾自省而迁怒所有人,又自暴自弃,颓废度日,才如此失礼。但是即便如此,三年来除宫勇外,这些所谓长辈未有一人探望、发出一言,陈寅再自省,心里总归为他们的所作所为感到发凉,滋生怨念。
但这个怨念被他埋得很深、很深。他无法怪罪任何一个长辈,因为他已经没有资格。如今要想重新来过,甚至还得低声下气有求于他们。
一念至此,原本很是惭愧的情绪消散了许多,但脸上展示给王真的愧疚神色却是愈加浓烈。
可能是看到他这模样,也可能是看到还有外人,王真呵呵一笑,不再提着话头,招呼着酒后失德他们。
“可是六子来了?”一声话语传来,陈寅循声而看,见头前一丫鬟提着灯笼引路,身后一个妇人巧笑盈盈迈步进来。
“啊,师母,陈寅叨扰了。”陈寅赶紧又起身施礼。来者正是王真夫人,宫勇小姑母,王氏。
王氏快步上前,拉起陈寅,上看下看,说道:“黑了,也瘦了。肯定是吃了不少苦了,也怪我家老爷心狠,自己弟子流落乡野也不多加照拂,白吃你们陈家几十年米饭了。”
“咳咳。”夫人一上来便揭这话题,王真尴尬不已。
“玉不琢不成器,恩师苦心,弟子铭感于心。”并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多加讨论,陈寅轻轻揭过,然后转身向王氏介绍酒后失德他们:“师母,这三人是陈寅袍泽,酒后失德、子桑美琴、九龙天尊,他们乃是下凡的‘天人’。”
“阿姨好。”酒后失德自己灌自己,已经口齿有些不清的打着招呼。
子桑美琴给了他一记白眼,也向王氏问好。
九龙天尊则是规矩的施礼:“夫人好,打扰了。”
似乎也略为对三人的名字感到古怪,当听到这是三个天人下凡,王氏更是吃惊,施个万福,道:“竟不知是三位上仙,妾身失礼了。”
“王阿姨,您就别客气,我们吃你们的喝你们的,老客气就没意思了。”酒后失德又胡咧咧起来,硬是让王氏唤他们小酒等才罢休。
陈寅也笑着劝说,王氏才稍平静些。但看着三人不同寻常的模样,尤其是见子桑美琴一身戎装,犹是赞叹不已。
重新落座,宫勇说的小姑母看到人多会更高兴可不是假话。王氏本就是喜欢热闹的人,但随着丈夫赴任东阳,离乡背井,身边也没什么熟人,加上两人并无子嗣,深闺之中,难免寂寞,对于访客那是相当欢喜。当宫勇父亲将他送至陈寅四叔家而不是这里,可是让王氏埋怨不已。即便陈寅少有走动,这会儿到来,王氏依然热情地连连为陈寅等人添酒加菜,尽显好客之热情。
王氏对三个‘天人’的好奇之心也是非常之浓,酒宴上频频向酒后失德他们问一些关于他们的事。
酒后失德他们本就不是什么认生拘谨的人,眉飞色舞的回答这席上所有人的问题。
当然,大部分他们的话,大家都听得迷迷糊糊,就算陈寅居中解释,但他自己也就能明白个七分。
好在酒香菜美人高兴,觥筹交错,宴席上大家都极为尽兴。
一场晚宴,菜吃得七七八八,酒水是喝得精光,大部分自然是进了酒后失德和九龙天尊的肚子,当家丁将酒席撤下,上了些解腻消酒的饮子,他们已经端不起碗了,又抱怨什么界面模糊,一起走到门边盘腿休息。
看得众人哑然失笑,子桑美琴俏脸通红,似觉得丢人。
“性情洒脱自然,着实是让人敬佩呀。”看到他们的样子,王真喝了口饮子,反而带着羡慕的感叹着。
“其实也就是在这里他们才毫无顾忌了,在家里他们倒也不是这样。”子桑美琴颇为两个同伴的样子难为情。
“嗳,小琴姑娘,老夫并不是笑话令兄他们,而是真心觉得你们率直烂漫,到让老夫想起自己年轻时那段岁月了。那段时光,老夫还是闲云野鹤,活得也是自由轻松,只是难免穷困潦倒,三餐不继。幸得陈公帮助,聘为西席,才得维存,也是那时得见夫人,结为一家。”面前都是自己子侄,‘天人’的性格也颇合自己胃口,王真说这话时,也没什么顾忌,和夫人相视而笑,王氏伸出双手,轻轻将丈夫的手握住,两人似是想起过去的日子。
陈寅很少与二人相处,见他们竟在小辈面前真情流露,连一些私事都说出来了,略微诧异。暗忖难怪四叔以前常不齿地说:“王真枉为男儿,尽是女儿姿态,唯夫人是从。”他堂堂太守别驾一生只有王氏相陪,未得子嗣也不纳妾,在陈宾眼里真乃大不孝。
陈寅倒不像他四叔那样尖酸刻薄,伉俪情深也算不得什么丑事,只是还是觉得王真未免太儿女情长了点。
倒是宫勇兄妹习以为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