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旌旗猎猎，战马萧萧。正午毒辣的阳光炙烤着晋安寨。
手指干裂的创口传来了阵阵微痛，下意识的将拇指伸过去挤按两下，疼痛似乎得到了缓解。
单手剔了剔指甲缝里灌满的血和泥，又狠狠的搓了搓自己的脸，胡须早沾满了不知是谁的血，此刻被拧成了一截儿红白相间的麻绳儿。
老将军张敬达紧了紧铠甲，再次握实了腰间的刀。身处敌楼之上的他远眺寨子外的山下，在那里是叛军和契丹兵马所扎下的营盘。
掐指算来，他这个后唐皇帝所任命的【太原都招讨使】，已经被围困在这晋安寨里两个多月了。在张敬达的眼中那连绵的营盘就好像是一群择人而噬的鬣狗，不知何时就会冲破藩篱将自己撕碎。
“呼……”
长长吐出了一口带着腥味的浊气，张敬达不禁眯起了眼睛。从军几十年，他从未有过像今天这般迷茫：
他到底是在为谁而战？养士三百年的大唐几十年前就已经灭亡；取代唐的梁也已经亡了好几年；眼下这个取代了梁的“后唐”也因为石敬瑭的造反而日薄西山。
唐末以来几十年，杀个皇帝未见能有杀头牛来的郑重，天下文武的心中早就没有了对皇上的敬畏忠贞之心。
既无忠贞之心，他此刻却又为何坚持？向谁效忠？向这个岌岌可危的“后唐”效忠？此刻在位的皇帝根本就是一个糊涂虫，江山有今日败相根本不怨别人。何况那个对他有知遇之恩的皇帝李存勖也早就被兵变杀掉了。
张敬达不明白此时此刻自己为什么坚持，似乎让自己这两个月坚持下来的动力仅剩下为将者的职责，还有胸中的三寸真气。
“报！元帅！那些反贼又杀上来了！”
一员小校的报声打断了张敬达的思绪。
“嗯，迎敌。”
没有丝毫的慌乱，太原兵败退守晋安寨以来他不知打退了多少次进攻。
目极山下，数不清的甲兵披坚执锐，如群蚁噬象般朝营寨压了过来。好在晋安大寨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可供进攻的只有这一条大路。
“呼隆呼隆……”
漫天黄烟推着众甲兵仿佛要将大寨踏平，而晋安寨却变得悄无声息似蛰伏的野兽。
“放箭！！！”
前次将安审琦的一声令下，霎时间漫天羽箭如瓢泼骤雨倾泻在了造反军的军阵之中。
“嗤嗤嗤……”
箭矢入肉之声不绝于耳，众甲兵似割麦子似齐刷刷倒下了一大片。可紧接着后面的兵士们就高举起了大团牌。
“笃笃笃……”
羽箭打在盾面之上便被弹开，山下的兵越来越接近寨门，冲车云梯也随时做好了准备。
“打开偏门！出寨迎敌！”
说话间叛军已经冲到了寨濠边，敌楼上尽收眼底的张敬达当机立断。寻常守城将领绝不会做这样的命令，非是张敬达不爱惜士兵，实在是寨中能拆的都拆差不多，没有能修补城寨的木头了，城栅早已经损坏不起。
“志通公……”
闻听张敬达下此命令，顿时惊动了旁边一人，正是帐下副招讨使杨光远。此刻遍观帐下，也唯有他敢称呼张敬达表字。略微迟疑后，杨光远一个抱拳抢步上来。
“志通公，古语有云，因势而导利。在末将看来，用人命来守城栅，于我们实在没有益处……”
说到这里，杨光远又往前走了半步，压低声音说到。
“当今天下乃乱世，只有兵在，才能于波涛中屹立不倒。石敬瑭篡位已成定局，只我等一部孤守这晋安寨也于事无补。依末将看，明公不如带领这寨中几万兵马自立，寻一吉地韬光养晦，何愁日后讨贼不成？”
待杨光远推心置腹的说完这番话，张敬达深深的看了对方一眼。
“光远所言深得我心，不过还是先退敌吧。”
“杀！！！”
敌楼上谈话并未影响到下方的交战。大寨偏门打开，后唐军十队精兵鱼贯而行，队队旌旗飘摆士气如龙。
双方一见，分外眼红。叛军这里毫不示弱，最前面团牌手将手中车轮大小的包铁团牌狠狠地往下一剁又向前一推。紧接着团牌之下又伸出了一把把横刀，刀刀不离脚掌小腿。根本不给人喘息的机会，刀势还未撤去，后面的长枪手就又剟出了一排枪尖！
这是石敬瑭最为倚重的【先登军】！只一个照面，张敬达就看出了来者的深浅，心道对面这次进攻怕是志在必得，竟然连这样的精锐都派了出来。好在自己派出的也同样是百战精兵，不然只这一回合，就得倒下几十人。
“举枪！”
面对先登军的锋锐，后唐军这里竟毫无慌乱，只见队伍中有勇将一马当先，一杆大枪举火烧天似令旗般大吼号令。中平一枪竟直直的将眼前大团牌连带后面的人戳个对穿！
“呀！！！”
持枪勇将双膀奋力，把那被他扎对穿的团牌手高高挑起后扔出了十来丈远，一路上砸倒了二十多人！
“将军神勇！将军神勇！”
这一击叫叛军为之一滞，后唐军士气高昂。
“随我杀！！！”
银枪抖得嗡嗡作响，大圆小圆圆转不绝，只是这一眨眼的功夫，十几个人就被挑翻在地！
“哈哈，这高行周颇有其父白马银枪的风范！有此勇将何愁逆贼不破？！”
敌楼之上，眼见那高行周枪出如龙连挑敌兵，张敬达大感欣慰。他戎马一生，像高行周这般年近不惑的勇将在他眼中也不过如子侄一般。
“高将军特勇，可收为明公肱骨啊！”
杨光远连忙笑着应和，夸赞起了正奋力杀敌的高行周。
“擂鼓！弓箭手射箭相助！这先登军既然来了，那就别走了！”
张敬达语气中带着几分兴奋的说到，此刻他自己都猜不透自己的心思，只想着杀人，只要多杀一个石敬瑭的兵他都快慰。
咚咚咚鼓点铮铮，高行周枪枪致命，亮银枪尖一点寒星，不见枪影但闻风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