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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月沉湖也无妨,”赫鲁望着远处冷冷一笑,“他们中土的兵书不是说,与其正面对敌,不如攻其不备?”
。。。。。。沐浴过后,挽好发髻,换上宓罗女子的半袖中裙。侍女呈上摆满花饰的竹盘,红红绿绿极是鲜艳。阿七也未留心细看,拈起一件正欲戴时,突然尖叫一声,将手中饰物狠狠摔在地下——
暄原在帐外等着,闻声赶来,却见侍女们聚了一圈,阿七兀自尖叫跳脚,手心使劲蹭着衣裙——暄垂眼朝地下一望,不禁哈哈大笑。
阿七眉头一竖,暄立时便知她要说什么,忍笑连道:“好,好,不笑。”边说边走近前来,弯腰捡起——竟是五条寸许长的四脚蛇,周身密密匝匝缠满五彩丝线,用彩丝首尾相接,连成一条箍发的带子。再看那竹盘之中,也有几样丝线细细缠满爬虫做成的头饰。
暄让人将竹盘撤了,对阿七道:“之前不是还说过,入了一地,自有一地的风俗,如今倒怕了。”
阿七煞白着一张脸,瞥了瞥周围的侍女,恼道:“什么风俗!怎不见她们戴呢!”
暄笑道:“宓罗不同中土,女子无论是否婚配,都将发挽做髻子,可只有妇人佩戴花饰——你见她们不戴,只因她们都还是未嫁之身。”
阿七面上添了些血色,仍是气鼓鼓道:“那我也不必戴了!”
“跟在为夫身边这么久,”暄闻言便将她的腰一揽,满脸坏笑的道,“人前怎好再冒充姑娘呢——”
阿七一窘,冷哼一声从他怀中挣出来——案头正摆了瓶折枝芍药,随手扯支明黄的簪在髻边。
揽镜自照了照,知他还在盯着自己细看,心中突然少了几分底气,讪讪道:“大半年在外头,日晒风吹的并不似先前在南边那样白,想也不能再配这色了。”边说边抬手摸索着要摘下。
谁知暄却拿开她的手,“谁说不能配?就算不配,也是它配不上你——”
阿七当即咧嘴要笑,可不知为何忽又觉得心酸,望了他一眼,“你果真这样想?那便好。”又自叹道,“早早就忧心这些,若再长几岁,可叫人怎么活呢。。。。。。”
正在这时,侍者前来相请。阿七转眼便换了笑脸,“快去吧,莫叫人久等——”
暄携起她的手,笑道:“川西伯的湖宴晨间开始,入夜方休——不如送你到一个好去处,消磨半日吧。”
雨过,天色如洗,青山碧水满目绿意,林边湖畔竹屋错落,更添意趣。
车辇缓缓驻在山脚临湖处,不再前行。
目送那人打马走远,阿七才收回视线,被两名侍女引着,沿阶而上——稍高处恰有一座竹亭,该是能将半山妙景尽收眼底。
哪知有人同她想到了一处,也择了这间亭子——却见亭内按着中土制式,陈香设席,一个小女子直身跪坐,正凝神静书。
阿七步子本就轻,脚上又是一双丝履,初时竟无人觉察,倒是几案边趴着打盹的一头尖耳花斑兽,像豹又像猫的,睁开眼发出一声轻吼。
侍女们纷纷回头,几案旁的小女子也抬起头来。
小女子梳着双丫髻,穿了与阿七同色的浅黄衫裙,倒是一身中土仕女的装扮,见了她,不禁想起隋府的小女娃宥君——望去再如何端庄,到底仍是一团稚气,何况她比宥君还要年幼许多——阿七对她微微一笑,暗想川西伯如此教养女儿,叫人不得不叹其用心,除了姓氏,这女孩同赵衍的贵族女子全无区别,又生的这般资质,若长大了,便又是一个玟秀吧?
阿密儿搁笔起身,依着中土的礼仪轻轻矮了矮膝。
胸中苦,唇边笑意反倒更深,阿七移步近前,“扰了公主习字。”
阿密儿并不开口,她身旁一名形容清瘦气度不俗、略有些年纪的女子,想来应是教习公主的女官——上前施礼道:“公主正想去拜会夫人。尝闻夫人于书画之道颇有造诣,时为王爷所赞,还望赐教一二。”
阿七望着案上的字帖,“王爷说笑罢了,实不敢当。”看似谦逊,接下却直言道,“前朝柳公的帖子,贵在笔力中正而不失俊逸,只是于初学者并不合宜。”
女官面色微微一僵,旋即便淡然道:“夫人所言极是。”又道,“公主昨日初见夫人,特为夫人备了一礼——”说着眸光一转,便有侍女呈上锦匣。
打开看时,却是一方丝帕,薄如蝉翼,一角雕绣桐花——正是丹娘绣的手法。
女官道:“此为公主亲绣,请夫人笑纳。”
阿七含笑重又瞧了瞧那帕子——针脚精巧繁复,绝非孩童所能——待要虚赞几句,原本安安静静立在一旁的阿密儿突然开了口:“只有五针是阿密儿绣的。”嗓音清甜稚嫩,眼神却十分郑重,边说还边踮起脚,小手将内中一片花瓣指了指。
阿七顿觉心头一软,忍不住伸手捏了捏面前花朵儿似的小脸蛋,像逗宥君一般一本正经道:“我瞧出来了——”
这番举动令女官隐隐露出愠色,阿密儿也被她捏的一怔,紧接着便红了脸,低头向后退了几步,躲到女官身旁。
一时间冷下场来,阿七暗暗尴尬,女官亦正要带着公主离去以示不满,哪知阿密儿随女官走出几步,忽又回转身对阿七道:“夫人想看阿果和小阿果么?”
川西伯遣了侍女来寻时,阿七与阿密儿被一大一小两只渔猫围着,已在湖边玩了大半日。
阿七便问来人:“听闻湖宴从不邀女眷入席,今日为何例外?”
侍女吞吞吐吐,“席间也为夫人备下了青梅酒。。。。。。”说着悄悄看了看阿密儿——阿密儿因年幼,对此尚无羞赧之心,自顾逗弄渔猫全不在意。
阿七这才隐约猜出几分,勉强笑道:“出来许久乏得很,竟不能去了。”说着正要作辞,却被阿密儿一脸不舍的扯住衣角,“夫人不去么?”
阿七再笑不出,只柔声对阿密儿道:“明日再同你顽。”
黯然折返,好在湖光山景并没失了颜色。月沉湖畔放眼皆是好景致,阿七便让车夫松缰缓行——忽闻马蹄声渐近,很快追上了马车。
见是跟在暄身边的人,阿七冷冷道:“记着告诉殿下,梅酒入口虽淡,后劲却足,叫他莫要贪杯。”
侍卫亦是木着一张脸,“王爷之命,请夫人务必前往。”
愣了片刻,胸口冷得几乎说不出话来——缓了缓终是轻笑一声,“好,他既让去,那便去吧。”
本以为会哭,眼内却干的掉不下一滴泪;脑中有许多念头,乱麻似的搅做一团——就这么浑浑噩噩入了席。
席上观者甚众,四面又设有多扇丝屏,屏内坐的盛装女子自然俱是贵家之女,而席间竞射助兴的十数男子,并非寻常武士,却是川西伯的座上宾——各大姓族长,抑或各部世子。
宓罗自来便有此婚嫁习俗——竞射获胜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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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在众女之中选出心仪之人,饮下她手中的青梅酒。而今日,竞射只是掩人耳目的过场——依着约定,得胜者必是宸王无疑,他所要选的女子,恰恰便是丹吉阿密儿。
虽如此,却无妨屏后被父兄蒙在鼓里的怀春少女们各自芳心暗许,更有几对本就暗通款曲的,此刻早已按捺不住,恨不能情郎立时拔得头筹,英雄凯旋般风光无两,在众人面前饮下自己的梅酒。
许是少女们纷纷倾入杯中的酒香,又许是一阵紧似一阵的鼓号声,令阿七渐渐回过神——不知为何,周遭愈是欢腾雀跃,愈让她觉得不安。下意识的向怀中探了探,身上带的,仍然仅是那把柘木弹弓。再将眸光投向场中,男人们手上执的,正是宓罗猎手惯用的短臂弓,弓背两处开刃。
阿七深知短弓便如同短刀匕首,亦是寸短寸险,而宓罗人用此弓,多为反手,即右弓左弦——长弓并不适宜密林之中狩猎,而短弓弓弦过短,射程亦短,猎手须得逼近猎物方才放箭,若是一箭未中要害,愈发激起猛兽兽性,猎手便要右手挥出短弓,弓即刻变为刀,以弓背开刃处抵御猛兽。
此刻似也并非担忧他不擅反手使弓,乱中遭人暗算,只是总觉有何处不妥,可若要细想,却七上八下全没了头绪。
心内一忽儿要这样,一忽儿又要那样,正正是如坐针毡,一时竟想撇手便走,此生再不见他才好!可转眼间一颗心又比那浸酒的梅子还要涩上几分,恨不能冲进去将他一把扯下场来,管他什么阿密儿肃玟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