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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轻压着的两手微微一颤,覃笙抬起头,三分羞赧七分娇嗔,望着他道,“是在你去定洲之前。。。。。。回京后你对我总不理不睬的,我便也一直没能跟你说。。。。。。”
“笙儿。。。。。。”卞四终于将目光落在她面上,却无半点欣喜之色,喉中一哽,低低道,“我。。。。。。是我连累你。。。。。。”
覃笙听闻,险些又要落泪,心痛的无以复加,却强撑笑颜,轻道:“允郎,还记得你从孙又京手中将我救下那晚么?为了能压住谭家园的李玉娇,万花班特为排了出新戏,那日正是头一场,被孙又京包了场子。他叫我唱,我偏不唱,他竟要连人也抢了去——可巧你就来了。你可知么,你就那么清清朗朗的独自站在场子正中,当了恁多的粗鲁兵丁,瞧着却还那么漫不经心似的——我只望了你一眼,心里头就乱了。”
卞四又似在听,又不似在听。
“这一世,笙儿也不会忘了那回的情形。”覃笙唇角含笑,一面回想,一面又接着道,“你一身靛蓝衫子,白玉素冠,对了,腰间单系了枚鱼形羊脂佩——过后我还曾向你讨,你却都不肯给——师姐们劝我说,如你这般的世家子,必是薄情寡性,当不得真,故而那时你问我是否愿跟你,从此后只唱戏与你一人听,我口上并没答应。许或在你眼中,我不过是个虚浮戏子,一味贪慕荣华,便总拿金银珠玉讨我欢心;到了如今,我才要你知道,生死贵贱有何惧?笙儿就只跟着你,只唱与你一人听。”
卞四垂目望着她,心中一阵紧似一阵的恍惚——眼前这女子,与深藏心底的另一个女子,身影渐渐合叠在一处,令他几乎无法辨出究竟谁是谁——口中说出的话,也如呓语一般,不知是对谁而说,“那只白玉鲽佩,我确曾想着,今生无论如何也定要将它亲手交给你,可我还是丢了它,丢在了陵溪,再也寻不回来了。。。。。。”
见他似乎面露歉然之色,覃笙忙宽慰他道:“丢便丢了,之前恼你,都是装出来唬你的,我心里并不看重它。”
似乎直到此刻,卞四才终于辨清了这副形容——怪他眼拙,她二人怎会相像呢?王女淑婉端肃,眼眸中怎会流露出她这份灵动与性情?
早已是满腔悲苦,诉无可诉,眼下偏又添了这儿女闺情——卞四更觉这一颗心冷似灰,痛如绞!
可他只是黯然一笑,对覃笙道:“今世终究是我卞四负了你,待到来世再还你,叫你负我,可好么?”
覃笙只当自己听不懂他这话,实则确也正是如此,柔声劝他道:“那出戏,你还不曾听我唱过呢——今日天儿好,风也和暖,咱们不如就往后苑亭子里去吧?”
万花班名动江北,先前这小青衣虽只不过小荷初露,在京中却已是无人不识——几个当值的小厮丫鬟早悄悄的围拢了来,又揣着几分疑惑,往日连个“唱”字都不许提的,今儿却是怎么了?大伙儿又想听戏,又不敢近前,便都猫在周遭山石后头。
这厢覃笙立在亭中,将丝帕向袖间一塞,回头笑向卞四道,“听我教你罢——”说着便将身形微微一亮,举手投足间,那精气神韵,竟俨然是个生角。
猫着的一众人正个个伸长了脖颈瞧着,此时俱是愣了愣,过后才恍然了悟——那李玉娇便是生旦皆绝,谁承想万花班一心要压她,竟也能捧出这么个角!若不是碍着覃笙现如今的身份,当下便要齐声喝起彩来。
起头念白,单只一句“祖皇呀——”已是泫然欲泣,在场众人只觉心尖儿都生生拔了起来。
而将听到此处,卞四已知覃笙所说当日那出新戏,乃旧词新唱,改自江北四剧之首《陈王祭祖》中的一折——唱的却是个亡国之君——皇都沦陷,宦臣怂恿之下弃城而逃,乘舟南去途中,思及边地尚有忠勇之士因不肯归降而身陷绝地,更觉愧对先祖与万民,终是投江自刎。
不待覃笙再开口,却听卞四接唱道:“祖皇呀——”
早年混迹京中戏园的富家纨绔,皆知那卞府四少,端的是一副好嗓子——这第二句听来便与头句截然不同,覃笙幼时师从南派,嗓音润俏流畅;而卞四唱腔却出自北派,哀惋叹咏间亦有道不尽的飒然利落,直如遏云裂帛一般。
且不论唱者如何,听者先已悲从中来。
覃笙悄悄退向一旁,她自有她的盘算——知他心中凄楚苦闷,却万难道出,还偏要装得云淡风轻——她是有意选了这出极有名的哭戏。
“。。。。。。日暮沉沉边城闭,玉笛声声琵琶急。”山河倾倒,愧悔难当,胸有万苦,此刻都借由这唱词泣诉而出,“薄舟江上,凝无语。月已西,鸿雁音杳秋风去。。。。。。”
事到如今,通透如他,许或并非不能放下——哭也哭罢,唱也唱罢,人如虚脱了一般,倚坐亭中,悲也不觉,愁也不觉,一时间心内只余怅然。
覃笙陪在卞四身侧,一面吩咐练秋将早就备好的食盒提来,一面又用帕子替他拭额上的浮汗。
卞四就势携了她的手,反过头倒安慰起她来,“放心吧,我已好了。”
“少哄我!”覃笙不禁嗔道,“才刚起头呢——”
卞四轻笑了笑,“最差又能如何?大哥也不过就是称病赋闲。我这回确是好了,明一早还想去瞧瞧大哥呢。”
覃笙淡淡应着,手上揭开食盒,取了只盖碗出来。
卞四接过,随口笑问:“燕窝么?你倒有耐心烦。”
覃笙却道:“我可没准备爷说的那些稀罕的,米粥罢了!”
练秋正在旁边侍候,眼眶还微微泛着红,头一回诚心替覃笙说话,“姑娘说您两日没用饭,这会儿用粟米厚厚的熬出粥来,最滋养不过,比燕窝好多着呢——”
。。。。。。晨间忙忙的重又生起火,洗米下锅,待闻到粥香,时候已是不早。
竹勺轻搅两下,小心翼翼将上头一层粥油先撇起来,单盛到暄用的大碗里——这当口,便听身后有人轻笑。
阿七“腾”的羞红了脸,僵着不肯回身。那人便靠上来轻将她搂住,低头贴向她颈边笑道:“既知小处对我好,为何每每遇着大事,却总是拿不定主意?”
阿七推开他,嘴硬道:“哪件大事得要我拿主意的!”想了想方觉话没说到点子上,忙将大碗端起来,“这一碗本就是我要吃的,你今天改用那只小的吧!”
暄也不多说,用小碗盛好粥,这才慢条斯理道:“昨日没得去,还不知今日乔家妹子是留了一份还是两份呢。”
阿七听得一愣,低头看看手中恁大一碗,心下恨个不住——
雨过天晴,这日正是最后一日的春集,城内熙熙攘攘,人比以往几次更多了七八成。扒开人堆奋力挤到摊主跟前时,阿七兀自打着饱嗝,全不理会那乔二黑着脸飞来的眼刀,只对他身旁女子一脸谄媚的说道:“乔姐姐,昨日太晚没能赶来,今日要两份!”
年轻女子慢声细气的应着,取了两张荷叶将狮子头包起,边包边悄悄抬眼朝远处瞥了瞥——街市上摩肩擦踵恁多的人,还是一眼就能认出他,究竟是因他身量高呢,还是因他的与众不同?
不用想也知她偷瞧的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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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阿七佯装未觉,唇角笑意却更深——男人生的好看果然比女人还顶用!
嘴上抹了蜜一般不停的跟人家掰扯:“姐姐涂的茉莉香膏真好闻,可是西头那家水粉铺子里买的么?噢对了,这回也多多加了蟹黄吧?我五哥他最喜蟹黄——”
话音没落便听“砰”的一声,飞来的已不光是眼刀,还有摊主削腌肉用的柳片刀——不偏不倚正扎在阿七身前三寸的案板上,接着只见乔二凶狠狠道:“买就买少废话!油头粉脸的臭小子,竟敢打我妹子的主意!”
。。。。。。喜滋滋从人群里钻出来,只觉日头又亮了三分,煦风暖阳的实在令人神清气爽!走到暄跟前,先将荷叶包塞给他拿着,又掂了掂钱袋,“也不知这城中都有什么好吃好玩的,还好多铺子没开门,这会儿不如先去隔街茶楼坐着吃点心去!”
暄已捧了大大小小各色油纸包粗布袋竹篾篓子不下十样,眼见着又是一包堆了上来,不禁笑道:“我看咱们还是攒些银钱,早日买头行脚的驴吧!”
阿七却没留意他的话,一面走一面絮絮跟他道:“要说起我先前的营生么,说差其实也不差,大半时候都坐在茶楼饭庄戏馆子里头,听那些南来北往的嚼舌,有的没的不论,如今想想倒也有趣——”
暄知她若心绪好时,必是话多,也肯提先前的事,故而也不愿打断她,只由着她絮叨,可没成想接下来她却眉开眼笑的道:“来了这么些时日,安顿也安顿好了,咱们便将此处好好探上一探如何?今夜若是天儿好,头一个么,索性就那位川老爷府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