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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没有爷爷,也没有驴车。
小河脸上的笑容慢慢褪去,嘴角不由地往下弯,委屈地蹲下来,眼泪大颗大颗地落到地上,渗进土里。
小河难过极了,他恨自己睡得太死,连爷爷回来都没听见。也许爷爷叫过他呢,或者爷爷回来就是为了带他去看戏也说不定。只是他太贪睡,爷爷生气了,所以自己走了。
小河越想越难过,眼泪也越来越多。一头驴子很关心的过来问候小河,它用鼻子温柔地拱了一下儿小河的肩膀,小河一下子倒在地上。正无处发泄委屈的小河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把那头驴子吓了一跳,连忙跑到伙伴们中间,啊啊地诉说着,伙伴们也啊啊地附和着。
“小河,你怎么哭了?”苇子哥带着庆儿来了。
小河很委屈地说:“爷爷回来了。”
苇子哥说:“那还不好?你哭什么?让爷爷带你去看戏呀。”
“爷爷晚上回来的,我睡着了,没听见,爷爷又走了。”小河说着又哭了。
苇子哥灰心丧气地说:“那就完了,明天是最后一天唱戏了,今天爷爷肯定不回来。”三个人都沉默了。
小河忽然觉得肚子饿极了,这才想起来自己尽顾了难过了,还没吃早饭呢。忙进屋用凉水洗把脸,掀开锅,拿了个窝头,抹上点面酱,坐在门槛儿上香甜地吃着。小河太饿了,连着吃了两个窝头,又舀了点儿蒸窝头的温乎水喝了,这才觉得肚子饱了。
庆儿拿了根鸡蛋粗的棍子,踩着小碎步儿在院子转着圈儿跑着,一边跑嘴里还打着鼓点儿:“哐哧哐哧哐哧……”
苇子哥乐了,说:“小河我跟庆儿给你演戏吧。”说着就也找了根儿棍子,和庆儿或跑或打,有来有去,两根棍子一会儿是刀,一会儿是枪,喊杀声不绝。
两个人一举一动都是小河从没见过的,把个小河看得眼都直了,没一会儿就加入了战斗。三个人玩得如痴如醉,一直玩到后晌,肚子饿了才算停手。
庆儿回奶奶家偷出几个腌鸡蛋,三个人就着窝头大口地吃着。吃完靠着大槐树晒太阳。
小河眯着眼说:“苇子哥,明天你让你奶奶带咱们再去一次行不行?”
苇子哥说:“不行呀,我奶奶去我大姑家了,听说得住几天。”
小河说:“那咱们仨去吧。”
苇子哥想了想,摇了摇头,说:“太远了,我不敢去。”
小河失望地垂下头,看了苇子哥和庆儿的表演,小河更想看戏了。
晚上,小河躺在炕上怎么也睡不着,总是想着看戏的事儿。爷爷肯定回不来,怎样才能去看戏呢?小河一遍又一遍地思考着这个重大的问题,小脑袋儿快速的运转着,六岁的小河,从来没有这样用心地想过一件事。戏,在苇子哥和庆儿的描述里,变得更加神奇,神奇的让小河无限的向往,好像不看戏就活不下去了。
忽然,一个大胆的念头浮出水面——自己去。对,自己去,为什么不自己去呢?难道自己就不能去看戏吗?小河一下子兴奋起来,苇子哥都说过了,出了村儿一直往北走,不用拐弯儿就到了,很简单的一件事嘛。于是,小河决定了,明天自己去看戏,而且是骑着驴子去看戏。这样既省力,又快,骑驴可是小河最拿手的,小河还不会走路的时候,爷爷就把他放在驴背上玩儿。
小河想起了爷爷,不知道爷爷会不会生气,爷爷说过,他不在家时,小河不许出去玩儿,要看家,因为家里有那么多驴子。明天出去看戏,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自己出去一天,驴子会不会让人偷走?如果驴子丢了,爷爷肯定饶不了自己。有了这种担心,小河又开始在去与不去之间摇摆。
可在小河还没有想好之前,小河就睡着了。
小河梦见自己骑着驴子去看戏。可是,走啊,走啊,老也走不到。忽然,从路边冲出一条大黑狗,追着小河咬。小河使劲踢驴肚子,让驴子快跑,可驴子就是跑不快。眼看大黑狗就咬到小河的脚啦,小河一着急,醒了。
捂着怦怦乱跳的胸口,小河听见邻居家的狗在叫,接着远远近近的鸡们也叫起来。小河想,可能天要亮了,自己要不要去看戏呢?小河费力地想了很久很久,最后还是决定去。自己到那儿看一眼就回来,用不了多久的,如果早点儿去,也许到不了晌午就回来了,这样驴子也就不会让人偷走了。今天爷爷肯定不会回来,那么,看戏这件事爷爷也就不知道了。想到这儿,小河笑了,兴奋地一骨碌爬起来,穿衣下炕。
院子里黑洞洞的,小河经过仔细地思考,最终选择了那头一只眼睛的灰毛母驴。首先因为这头驴个子最矮,其次是因为它性子温顺,每次玩骑驴,苇子哥都让骑这头,无论他们怎么折腾,这头母驴也没有尥过蹶子。
小河费了好半天劲儿,才把木栅栏挪开一条宽一些的缝隙,勉强把母驴牵出去,又把木栅栏关好,然后把母驴拉到木栅栏近前,踩着木栅栏爬上驴背。一切顺利,小河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高兴地拍了一下驴屁股,母驴嘚嘚地上路了。
母驴已经好久没跟爷爷出过车了,爷爷嫌它瞎了一只眼。爷爷还养着它,是因为它每年能下个驴驹子。这次能跟小河一起出门儿,母驴和小河一样兴奋,虽然瞎了一只眼,母驴的腿脚还是很快的,一小会儿就走上了村边的大路。连村子都没有出过的小河,确定方向没错,抖了一下缰绳,放心大胆地一直向北而去。此刻,小河兴奋的两眼放光,心咚咚地跳着,为第一次自己出门儿,更为那即将看到的神秘的“戏”。
已经离开村子很远很远了。夜,依然黑的深沉,丝毫没有要天亮的意思。驴蹄有节奏地敲打着干硬的路面,驴背上的小河很快就冻得浑身发抖。他的棉袄棉裤还是前年冬天的,去年春天奶奶死了,再没人为他拆洗棉衣,去年冬天就又穿上了,衣服已是明显的瘦小。现在刚出腊月,寒气未减,骑在驴背上的小河,棉裤自然会往上纵,裤腿儿越发显得短了,脚腕和整个小腿,完全暴露在凛冽的寒风中。同样短小的棉袄里,冷风钻来钻去,除了屁股底下那点可怜的温度,小河浑身上下再没有一点儿热呼气儿。
小河用颤抖的小手儿紧抓着缰绳,眼睛紧张地望着前面。其实小河什么也看不见,夜是墨一样的黑,连路的轮廓都看不清,只是偶尔能看到路边一两棵大树模糊的身影。突然惊起的一群群夜鸟,吓得小河肝胆俱裂。最初的兴奋已经过去,接下来是无边的黑暗带来的恐惧。小河总是觉得有个什么怪物在自己身后跟着,张着可怕的大嘴,随时都可能一口把他吞下去。小河多想马上看到太阳那温暖的笑脸,可是,太阳好像睡着了,怎么也不肯出来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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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天亮,也不知道自己到了哪儿,为什么县城还不到呀?小河忽然特别想回家,虽然那个家并不温暖,可毕竟是他的家呀,他宁可一个人守着那个六间房的大院子,即使没有饭吃也还有料豆儿吃,还有苇子哥和庆儿跟他玩儿。
现在,小河后悔了,真的后悔了。他想,我为什么要看戏,戏是个什么玩艺儿?也许我再也回不了家了。想到这儿,小河哇地一声哭了:“我要回家,我要回家,爷爷,你在哪里呀?”小河拼命地拉着缰绳,驴子吃惊地在原地转着圈,不停地打着响鼻儿,它和小河一样,彻底的没有了方向感。
此刻,小河是那么的想念爷爷。可是,小河知道爷爷是不会出现的。只有他,和这头一只眼的驴子,孤孤单单地走在浓稠的夜色里。这令人恐怖的黑夜,无边无际,无尽无休。
小河小声地哭泣着,眼泪越来越少,肚子越来越饿,身子不停地发着抖。麻木的小手已经握不住缰绳,他只好把缰绳绕在自己的手臂上。小河觉得好累好累,好想躺下来睡一觉儿。当然,小河知道躺下来是不可能的,就试着趴在驴背上,驴背的温暖让小河觉得很舒服,小河呼吸着驴子身上略带汗味的气息,很快就睡着了。
其实小河不知道,在小河睡着的时候,驴子带着他曾经从他们的村子旁边走过,只是没有回家。当然,即使小河醒着,他也不知道那就是他居住的村子。小河做梦也想不到,驴子顺着那条南北大道驮着小河去了保定市——一个和县城正好相反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