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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异的服饰,古怪的气质,莫名的武器。
在身体采取行动之前,惠祐的头脑就先一步得出了最重要的结论:眼前的这个东西和自己属于完全不同的类型。
如果将吸血鬼化作为人生转折的一个节点来加以描述,那么眼前的这个东西和惠祐本人做比较,无论是在节点之前的凡人的人生,还是在节点之后的成为血族的人生,都和他存在着根本性的区别。
不,不仅仅是他自己。
他的直觉这么告诉他:恐怕就连那个明显被特殊对待的椎名茉莉都没办法和这个怪物划分到同一个范畴里。这就像是毒树结出的毒果——就算被收进同一个篮子,它也和篮子里的其他果实完全不同。这个人一定是特定时代特定背景特定人文环境产生的一些极端产物的其中之一。而这样的极端之物看来是和超自然元素组合了,虽然同样是吸血鬼,但却是和由一般市民转化成的超自然完全不同等级的东西。
不适合发生冲突,不要发生冲突。
最好从一开始就不要和这样的家伙接触,但是……那名武家,在确定惠祐的注意力完全落在他身上后,便持续保持着充满攻击性的架势。
那人侧身站着,单手握着武器,锈蚀的刀尖探出到身体前方。当惠祐看向他,对他微笑,眼神表情透露出对话的意图,他唯一的动作,却也只是仿佛用来代替问候的,微微扬了扬的刀的前端。
这个人是来做什么的,已经显而易见,无法逃避了。惠祐知道这一点,可他无论如何也不太愿意在这种场合和这样这种他完全不了解的东西暴发武力冲突。于是,尽管他极不情愿,还是拿出了曾经工作时学会的忍耐,按下心底的焦虑,往前走了一步。
“初次见面,我是托瑞朵的彷徨院惠祐,椎名茉莉之嗣。您是?”惠祐冲对方微微点头,同时把白山护在了身后。
“我知道你是谁。”
武人说着,同时缓慢转动刀柄,褐黄的锈刃在空气中切割出了一个古怪的弧度,“我是……纲野友雄,一记失去了主君的浪人。”
……浪人?
浪人是什么东西?是指没有君主的武士吗?还是什么血族社会假借来表达其他意义的隐语?
“你是来找我的?”惠祐勉强看向对方的脸,他知道他该和这个人视线接触,可他的目光却总是难以离开那把刺骨而诡异的刀,“还是想通过我,接触我的尊长,椎名茉莉?”
年轻的吸血鬼很是没底气,就又强调了一遍他名义上的尊长的名字。
“你……知道吗?”武人很是突兀地问道。
“知道……什么?知道你要来找我?”惠祐摸不着头脑,完全没有理解,他犹豫了一下,把原本的用词调换成了更温和的语气,“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我不知道你找我是有什么事。不过我想……”
不过……不过我想什么呢?
惠祐头脑空空,自己也没想好,他只知道他应该想办法诱使这个人多说,透露些信息,说些有用的话出来。
可武人完全没有用语言回应他。
唰!
自称浪人的怪物动了。刀锋拂过,浪人和武器几乎融为一体,从一侧砍向另一侧,刺鼻的铁锈味被拖拽成了狭长的光影。
惠祐立刻做出反应,他的身形化作了肉眼难以看清的朦胧残像,在吸血鬼异能
(迅捷)的帮助下向后挪步。他的第一反应是用手护着白山,拖着这个女孩尽可能去躲开武人扑来的第一刀。他勉强做到了,走廊的墙面和他原本所在的地面都被这可怕的刀斩开,留下了一条比起这把武器应有的长度更加广更加长的裂隙。
只是一瞬间,整条通道便被一分为二。乌黑腐朽的烟雾从被切割的木质地板,墙纸后的混凝土中透出,恍若死者的吐息。
武人在完成这一次突然袭击后并没有立刻接上后续的招式,这名自称浪人纤细文弱得像个文人的男人——维持着那股独特的雅致——站在了他挥舞刀锋的终点位置。他一只手提着武器,另一只手捂住下半张脸,用被散发遮住一半的眼睛观察惠祐,一语不发。
惠祐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右手手腕,把有些跌倒的白山扶起来,“你的目的是什么?杀了我?”
武人不说话。
沉默。
白山的沉默总能唤起他的无可奈何,而这个诡异武人的沉默却只能让他心底的东西像从火山刚刚喷发而出的岩浆般沸腾。心兽反复冲刷着并不牢靠的笼子,惠祐因失去右手而升起的恐惧和忌惮都被调和成了其他的颜色。
“你的目的,是什么?”年轻的吸血鬼又重复了一遍,语气没了先前的讨好,开始变冷。
而那提着刀自称纲野友雄的家伙仍然没有给出回应。那武人在挥出第一次攻击后,就伫立在踏步移动后的新位置不动了。他看上去似乎是正在思考什么,看上去非常放松。消瘦的身体笔直的站着,就连之前伸出的刀,现在都放低了,竟然连攻姿态都不再维持。
这条走廊变得像是水底一样沉重。
尽可能忍耐着心兽躁动的惠祐紧紧盯着这怪异而危险的家伙,用仍然完好的左手从衣服里抓出了自动手枪,丢给了一旁的白山。白山很聪明,接过武器后便立刻小幅后退。
“要我开枪吗?”她轻声问,声音与其说是冷静倒不如说是冷漠。
“不。”惠祐死死盯着那莫名其妙的武人,如墨般的怨恨正在缓慢发酵,“我打算……”
“寻找一个答案,托瑞朵。”武人突然开口了,他一字一句,问,“你在装傻,还是,真是一个毛头小子?”
“寻找……答案?什么答案?”年轻的吸血鬼的想法原本已经转变成了暴力模式,现在却又因为这家伙的突然开口而有所动摇,他压下了语气中的部分不满,接话:“我有很多答案,但如果我不知道问题是什么,那我就没办法回答你。”
惠祐自己觉得他的合作意愿已经非常强烈了,只要对方有哪怕一点沟通欲望,都能顺着他递出的台阶说下去。可那武人却冷笑了一声,给了他一个让他几乎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评价:
“油嘴滑舌。”
呼……
视野里的所有东西几乎红了一瞬。
深呼吸,如果你陷入血狂,眼前的这家伙不一定会怎么样,但你背后的白山肯定会变成干尸。
“你到底想问什么?”
“你的尊长。”纲野友雄问,“她都做了什么?”
惠祐感到交流困难,但他多少有了猜测,他试探性地说:“关于在极乐净土上发生的事情?据我所知,我的尊长阻止了亲王的客人继续暴走,救下了重伤的亲王。”
“关于那位客人,你都知道什么?”
“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其目的,不知道其姓名长相,除了他是亲王的客人,我一无所知。哦,那位客人似乎很强,杀死了很多厉害人物,但他没有我的尊长强。”惠祐忍着疼痛,瞄了眼地上自己的断手,奇怪的是,它并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化成灰烬。
“你的尊长,椎名茉莉。”武人说话说得很慢。
“……你想问什么?”
“告诉我,她是怎么看上你的,你和她是什么关系?”武人问。
“我和她……”惠祐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茉莉编给下屋万太郎的那个故事,他是如何和她结识,并最终在一场火灾中救了她一命,“是个巧合。”他琢磨了下这个故事中的细节,把茉莉的那番话重复给了对方。
武人冷笑了一声,“你在说谎。”
“如果你要问我和她之间有什么故事,这就是唯一的‘故事’。”惠祐试着用比较自然的语气去解释,“如果你想听更多,我不知道有哪些是能说的了。”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玩什么把戏吗,托瑞朵?”纲野友雄冷笑了一声,“你以为我不敢杀了你。”
“你敢吗?”惠祐反问,“你不畏惧椎名茉莉吗?”
“我不畏惧任何人。”
“因为你背后站着松平治安官?”
“……背后?”武人的语气波动了一下。
年轻的吸血鬼本以为这是个能够挖开对方身份的突破点,但事实上他完全说错了话。松平治安官这几个字还没说完,纲野友雄的表情就一瞬之间变得狰狞如鬼。
武人举起了武器,摆出了一个奇妙的架势,他跨步,将刀扛在了肩膀上,然后挥动。锈黄发褐的武士刀滑动的轨迹就像是一轮在水面中波动的黑色圆月,古怪的臭味随着刀身运动而扩散。
武人先前的那次攻击让惠祐狼狈不堪,但是这一次,对方的攻击范围内不再有惠祐的小食尸鬼了。燃烧血液极大幅度强化了身体能力且不再需要保护别人的年轻吸血鬼立刻做出反应,在血律迅捷的促动下化作了一道模糊的幻影,轻而易举躲开了敌人的第一刀。
仿佛毒烟一样的气味在空气中扩散,惠祐踏地向前,怀着愤怒和怨恨打出报复的左拳,他对这一记还击信心十足。可武人那把分明已经被他早早避开的武器却莫名其妙出现在了他的血肉之拳挥动所必经的道路上。
惠祐太信任迅捷血律了,尽管纲野友雄默然的脸便在那刀锋之后,但惠祐来不及收手了。
拳头从正中砸在刀刃的冷锋上,刀刃直接切开了骨头,刺痛,首先是中指,然后是食指,断掉的手指向下坠落。
……
…………
………………我可不要在这种时候大喊爱尔茜救命。
惠祐紧紧盯着那自称纲野友雄的男人的脸,苍白,毫无血色,就像是个唤起恐怖感的雕刻。但不知如何,就好似他突然有了读心的能力,惠祐竟然从那张毫无表情的尸体一样的面孔里看出了一些心思。
那武人正在想:“已经到此为止”。
你错了,还没有到此为止。
于是,惠祐继续挥拳。
鲜血沸腾,年轻吸血鬼残缺的拳头划破空气,继续向前,朽烂散发着黑烟的刀锋削掉了包裹着拳头前段的手指,但他的拳头本身却没有停止,刀锋被骨头卡在拳头上,拳头狠狠地,继续砸了出去。
武人迟了一刻才觉察到不妙,纲野友雄双手握刀用力去挡,却已经握不住刀柄了,刀被拳头推动,砸偏,推进,黑褐的刀背沉重的落在武人的脸上,深深埋入血肉,砸出了一个血淋淋的凹痕。
而年轻吸血鬼的动作没有完。
——撕咬。
迅捷血律赐予了惠祐匪夷所思的速度和反应能力,在武家还在因先前的一记拳打而踉跄的时候,惠祐已经张开了嘴,向前俯冲,用吸血鬼最具备超自然特性的武器獠牙,咬向脖颈,成功撕下了武人肩傍上的一块血肉。
赢了!惠祐在心底大喊!我还可以加速,我还可以继续!第二口,第三口,我要将他活生生咬死!!
味道古怪的肌肉和皮肤带来了滑腻如蜡的口感,迅捷血律的加速效果仍在继续,加速,加速!惠祐蹬腿,想要再次向前飞扑,加速!
可他的念头还在扬升,腹部就传来了一股强烈的痛楚。
他下意识低下头去看,没看到他那件精致西装的布料,只看到了一条狰狞的血痕。血痕周围皮肉翻起,上面沾满仿佛被火焰灼烧才会形成的黑色污渍……一条几乎穿透腹部的巨大伤口。
年轻的吸血鬼原本还气势汹汹,可在看到那条伤口后,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站不稳了。就像是身体某些本该回应他的东西……肌肉,神经……突然全都缄默了似的。
有什么东西,在他眼前移动过去了。
惠祐重新抬起头,却发现那武人已经不再和他贴身,那人竟然不知什么时候挪了位置,正远远地站在七八米之外的位置,一手扶着脸,另一手甩刀。他阴冷的眼睛藏在手掌后面,透过指缝投射出凶恶,此时的武人虽然还捂着脸,但其脸上刚刚被惠祐砸出的伤口已经消失了大半,血肉翻动,伤痕仅存的部分也在愈合。
我也可以治疗伤口,惠祐突然反应过来。
或者说,在他产生这个清晰的认识之前,他就已经本能地在消耗血液治疗伤口了。只是,尽管他的自愈比对方更快,更强,但好像有一些阴暗的让人厌恶的东西附着在伤口上,和他隐晦的作对。
但是更糟糕的是,他开始感到饥渴……深邃的饥渴。
饥渴让人烦恼,烦恼迅速蜕变成烦躁。
“你留手了,对吗?”遥遥与武人对立站着,惠祐吐出了自己嘴里的浊气,“你能杀了我,你能用你手上的那把刀创造更大的伤口,但那不是你的目的,制造痛苦才是你的目的。我想我可能知道你代表哪些人了。”
武人沉默了。
看到武人并没有立刻否认,惠祐便觉得这个话题可以重新推进。
“松平治安官……”
年轻的吸血鬼刚刚开口,治安官这个词语的最后一个音节还没完全吐出来,纲野友雄的表情就像上一次一样突然癫狂。
不能在他面前提治安官。这下惠祐终于搞清楚了对方的痛点在哪里,可面孔狰狞如恶鬼的武人完全没有给惠祐再说一句话的机会,已经拖着那把褐黄发黑的锈刀迸发了。
惠祐只觉得和在水果里吃到虫子一样恶心,但他别无选择,只能再次为迅捷之血律提供鲜血,好将超自然的速度缠绕在身上。
世界被拉长,抽离,重新压缩,眼前的所有景物开始变得缓慢,就像自由落体的石子锤进了水里,一秒变成两秒,一息溶解成两息。
加速!加速!
然后惠祐失去了意识。
——————
没有梦,没有幻觉,没有印象,什么都没有。
突兀的,记忆中断了一下,上一刻眼里的景象还是正在冲来的吸血鬼武士,下一刻重新睁开眼,一切都变了。
自己正躺在一张软床上,背靠着床头,面前的是爱尔茜凑得过于近的脸,细细的香味钻进鼻腔,身上的是不知何时被换掉的衣服。离床远些的地方,站着不知怎么回事手和领口都缠上了绷带的白山,她身上有股血腥气味。
耳边是方向性极强的奇妙背景音乐,背景音乐的“前方”是扑克牌声和人声,惠祐扭过头……正是《壳中少女》电影的最后一部,这里是浴场的包间,周围忽明忽暗的光也是来自那部电影。
没有饥渴,但心兽似乎过于活跃了,以一种扭曲的亢奋和暴躁的冲动的形式。
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刚刚那个人呢?
惠祐刚想说话,嘴唇就被爱尔茜竖起的手指堵住了。他亲爱的女士比了一个嘘的手势,指了指正在播放的电影画面,接着就用同一只手揽住了他的肩膀,把他拽得和她更近一点,津津有味的看起电影来。
什么?年轻的吸血鬼感到无比茫然。
他酝酿了一下,想要发问,但爱尔茜不知怎么的似乎真的对这部电影升起了比先前更浓厚的兴趣,让他有些不太想要打断她的专注。只有白山,哦,他越来越喜欢白山了,和他交换了下视线,似乎在用眼神向他传达什么。
然而他猜测别人心思的能力突然就归了零,他半点也看不懂白山在表达什么。
我……嗯……我……嗯……
他没办法把注意力集中到电影上,爱尔茜压在他身上的重量有些过于让人在意,而且他的思维总是会跳转回他记忆中的上个场景里,那个名为纲野友雄的武人上。
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个人干什么一上来就砍我!
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白山身上的绷带是怎么回事?
我是怎么被搬到床上的?
爱尔茜为什么突然对这部电影这么感兴趣?
我想想,让我再想想……
“你想好了吗?”
“啊?”
音乐停了,电影被按下了暂停键,爱尔茜偏过头,怀着笑意看着他,“我用你的手机给茉莉发了信息,她会派人来清理……现场。”
“哦,哦……她人在干什么呢现在,还在净土?我是说椎名茉莉。”
爱尔茜没有回答,而是换了个话题,“你还饿吗?”
她问这句话的时候,嘴角咧得如月亮,那表情甚至有些不太像人类了。
“不知为什么,不饿了。”惠祐摇头,答。
“不知不知……”
“啊?”
“没什么,不知不知先生。”爱尔茜的诡异笑容收敛了,她用正常人类的方式重新笑了两下,然后问,“我,好吃吗?”
“什么?”
“你觉得你为什么不再饥渴了呢?”她歪过头。
“不知道,为什么啊?”
爱尔茜闭上眼,重新睁开。“思考,我的惠祐,思考。”
“你给我喂了你的血吗?”
“嗯哼。”
“我不记得味道了,我什么都不记得。可是……”惠祐愣了愣,“我没有觉得我变得更喜欢你呀。”
爱尔茜露出了极为难过的表情。
“噢,这太让人伤心了。”她的悲伤让惠祐不知所措,可惠祐不知所措地抬起手后,爱尔茜又像是恶作剧成功了似的调皮的笑,她说:“至于血缚——你已经进入第二阶段了。”
第二阶段?惠祐很是迷茫,“我以前喝过你的血吗?”
“嗯……你觉的,你是怎么变成吸血鬼的?”
“哦,那个也算吗?”
“算的。”
哦,这倒是很有趣的一条信息。所以吸血鬼的尊长和子嗣总能建立起联系,这也许便是这个黑夜中的社会的关键纽带之一,构建起这个社会结构的关键楔子。
惠祐眯起眼睛,重新打量起了眼前的这个动人而美丽的女子……她看上去和过去的每一秒一样毫无变化,闪耀的金发,如花瓣似的肌肤,琥珀色的眸子,同样美丽,同样迷人,仿佛天上的女神走进人世的土地。
嗯,和之前一样,没有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