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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答，滴答，滴答。”
说不清是失眠的第几晚，江临半倚在堆满杂物的沙发床上，听着卫生间花洒漏水的声音。
指尖的烟已燃至尽头，只剩一星半点微弱的火光，在昏暗的出租屋里有种突兀的诡异感。
第一万四千四百下。
江临心中默数，与此同时，残喘的烟头终于熄灭了最后一丝光明，整个房间陷入彻底的黑暗。
凌晨四点。
大概，就是今晚了吧。他这样想着，缓慢地站起身，拉开厚重的窗帘。窗外没有像往常那样映入月光和灯光，只有一片幽沉浓重的漆黑。
“一个没有伤痛和疾病的世界……”他轻声呢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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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检查结果没有任何问题，只是肌肉强度比较低，肺活量差一点，年轻人不要总熬夜，多休息多运动，注意饮食。
——味觉和嗅觉系统都很正常，没有发现致病因素，某些精神疾病也会导致味觉和嗅觉的丧失，建议你去精神科再检查一下。
——你说感到听力正在减退，根据测试情况，你的听力处于正常范畴，也没有发现其他问题，是不是最近压力比较大产生了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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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正常人来说，这个世界是温暖或冰冷，美好或残酷，江临不知道，但大抵应该是鲜活的。目之所及的风景、缭绕入耳的喧嚣、鼻尖嗅到的馨香恶臭、唇齿亲尝的酸甜苦咸、皮肤触碰时的柔软疼痛，在纷杂世界中的人，感受到这一切，或喜爱或怨怼，却都是实在的。
江临曾经感受过这样的世界，甚至比常人更敏锐的五感带给了他更丰富的体验，然而现在那些都成为了浅薄一层模糊的回忆了。
现在的他，已经完全丧失了味觉和嗅觉，日渐虚弱的身体无法承受任何剧烈运动，仅仅是快步行走几分钟就会感到疲累，去医院也检查不出任何原因。
这一切刚刚发生的时候，江临也曾尝试寻求解决办法，求医问药、心理咨询、健康辅导、现代的精密仪器和古老的偏方，可是无论做了多少努力，这副身体始终以缓慢但均匀的速度，逐渐丧失了对世界的感受。
那天，江临拿着检验报告，在医院的走廊上麻木地拖动脚步，恍惚停住，侧过头看一旁的病房。
一个年约五十的女人在病床左右忙碌，她耐心地为床上的男子擦拭身体，又按摩四肢，嘴里温柔而轻声地呢喃着什么，似是在呼唤某人的姓名。
作为医院常客的江临，知道那位病人，他是半年前在工地事故中受伤成为植物人的。仍有呼吸，仍有心跳，仍有体温，却无法苏醒，无法对外界作出任何一点反应。他大概已经没有意识和思维了，只剩一副躯壳本能地运行着，也感受不到自己妻子的悉心照料，听不见那真诚的呼唤。
江临忽然想去问那个女人，你认为你的丈夫，对，就是病床上的这位，还算是活着吗？
躯体、思维、感受，到底什么才算是真正的活着？
人于世界，凡有行为，必有痕迹；世界于人，凡有存在，必有感受。
如果有一天五感尽失、动弹不得，却仍保留着清醒的意识，还能被称之为活着吗？
没有思维的躯体是一间空壳，但若只有思维没有感受，无异于被束缚在囚笼中的一抹孤魂。
虽然拿不出确切的证据，但江临知道，这就是自己的未来。
“滴答，滴答，滴答。”
曾经，他能听到水珠自漏水的龙头中落下，击打水面，溅起更细小的水花，那些更细小的水花又落入水面的声音。纵然很轻，但灵敏的双耳的确能捕捉到。
大概三个月前，当他的嗅觉完全消失后不久，听觉也开始出现减退的征兆。
水珠落入水面的“滴答”声依旧清晰，江临的听力也的确处于正常人的水平，但他知道自己丢失了什么。
按照以往的经验，也许只需要一年左右，他就会完全失聪。紧接着是视觉，这过程中还伴随着愈加衰弱的身体。
烟盒里没有烟了，江临做出了决定。
他要离开这个世界。
在他久远的儿时记忆里有这样一个传说：绝望的人到了支撑不下去的时候，会看到一团莫名出现的黑色迷雾，走入迷雾，会进入另一个世界，一个没有伤痛和疾病，没有空虚和悲伤的世界。
如果真的有那样一个世界，恢复了健康之后，一定能充实地活下去吧。江临想着。
窗外那片黑雾没有任何变化，江临却感觉它仿佛生出了漩涡，引诱着自己陷入其中。
走进去吧，走进去吧。
他将手支撑在窗台上，有些费力地爬上去，摇摇欲坠的身体蹲在边缘的位置。
如果传说是假的呢？如果跳下去到达不了那个世界呢？
“那也没关系。”江临在深秋的寒风中自言自语，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