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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子到了学龄时,牛高马大的阿泥还在读五年级。读书迟,又留级哇,阿姨说。
我点头。
阿姨继续说——
那时阿金阿银已是身强力壮的青年,他们去石场打石,每天挣得一块多钱。一个月下来有三四十块钱咯,这样,家人有了遮丑的布、有了果腹的三餐、阿泥和桃子的学费也有了着落。
桃子印堂上的胎记随年龄增长每年缩小。像被吸去填补毛孔之类的细微凹缺,看她的皮肤跟村里阿劲公手里玩的玉石球一样光滑;也被吸去填补桃花舌头的瓣裂,看她的舌头长合得只剩舌尖处一个小叉,有点似蛇舌头了。
到她
岁时,胎记已小成一小颗粉红朱砂痣。配上精致的五官和一双清澈的大眼睛,人人见了都说她靓,又靓又精灵。
缺陷就是舌头那个小叉。能说话,但吐字不清。吐不清,别人爱拿她耍笑。
“鱼很大”她说成“毒胆大”。
几十家人圈住在大围龙屋里,就像分开小家的大家族,祠堂是全村人共用的厅堂。每天都有人坐在祠堂门口的石板凳上乘凉、带孩子、闲聊、捉虱子、端着搪瓷大碗扒粥……连村里的狗也爱趴那,候着有小孩打翻碗了、拉了,立刻冲去抢头啖。
阿姨大概觉得话粗了,呵呵羞笑说,穷哇,没办法,狗也饿到抢食。
不过,那时山村里没电视、没歌舞厅、更没手机等。祠堂就是消遣娱乐场所,很是热闹。鸡飞狗跳、说三道四、打情骂俏、拿人玩笑……
那时村中老少就爱拿桃子大舌取乐,她不是“鱼很大”说成“毒胆大”嘛。村人学舌:多胆大、躲蛋打、毒蛋打……桃子、桃子、再说一次被蛋打……哈哈哈,个个哄堂大笑。
常被人当鹦鹉逗耍,桃子不敢轻易开口说话了。不逼急她,她连和家人也不说话。反正家里六口人,有两个哑巴,一个呆子,她桃子算是半个哑巴。
能正常发音的容婶和阿泥懒得和这群人费口舌。这样一来,一家人大多时候使用表情和肢体比划进行交流。愤怒就踢凳子捶墙,高兴就翻白眼笑,不乐意就哇哇咆哮,剩下的不是沉默就是比手画脚。
桃子和阿泥亲密,两人偶尔会说说话。桃子学会写字后,跟阿泥也不说话了。想说什么就写在纸上给阿泥看。
阿姨突然记起似的,说:我读小学时,和桃子是同班同学呀。
桃子在学校与老师交流也是写纸上。老师心情好会鼓励她说话,心情不好就激将她开口。她都笑笑、点头回应,转身还是写和比划。写多了,她写得一手工整漂亮的字,全班数她的字最漂亮。
教唱歌的老师有意逼她开口,每周一节的音乐课都点名要她站起来领唱。桃子站起不开口唱,老师也不叫她坐,点了另一名同学领唱,桃子便一直站到下课。
学校组织班级歌咏比赛。在教室门口排队练唱,桃子斜身立在行列中,没她事一样,转脑袋转眼珠看别人的嘴巴一张一合:一跳大吼波浪宽(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到花上两岸(风吹稻花香两岸)……这是迷你(美丽)的祖国,是我生长的地方,在这片辽阔的土地上,到处都有米没(明媚)的风光,姑娘好像发饿(花儿)一样,小伙子心胸都看狂(小伙子心胸多宽广)……
老师一再严厉纠正同学们唱的不是那个意思,要唱普通话,不能唱方言……多次纠正无果,由大家去,反正歌咏比赛,比的是大声。
这桃子不开口,浪费了一个声音,老师把她拉出行列,拉到前面,把做指挥的同学换上去唱,让桃子指挥。
桃子在全班同学聚光灯一样射在她身上的目光下,缩肩弓背发抖。
“抬头、挥手。”老师说。
她头低到抵肚子。老师耐着性子问她为什么不动?她摇头,摇头有双重意思——不会,不敢。
“帮你阿姆炒过茶叶吗?”老师问,提臂示范,“这样——弯腰抓茶,直腰一撒;弯腰抓茶,直腰一撒……循环抓炒,炒茶的动作就是指挥动作,知唔?”
桃子点头,但不动作。
正好课间打闹的阿泥从旁边经过,喊:阿桃,炒呀,炒茶叶呀。
桃子一向听阿泥的。听到阿泥的喊声,她开始鸡拍翅般一张一夹两条小胳膊。老师见了,忍笑忍得双肩抽抖,不得不单手翘在胸前,托着那只捂嘴挡笑的手肘,背过脸去笑,笑过了才转回来一本正经训斥同学们要严肃。
这以后,同学们一见桃子站上指挥椅,就生出起哄的劲,这劲效应到唱歌上,那次,我们班级唱得比其他班级高好几个分贝,拿了个第一名。
桃子是班里的三好学生,还年年拿“劳动积极分子”奖状。班主任老师的家就在教室隔壁。老师的灶房有个大水缸,水缸墙壁挂了个胡瓜勺。课间,同学们都到那争抢舀水喝,喝完手背一抹嘴跑了。只有桃子会注意水缸是空是满。空了,她挑起木桶去井里挑水回来填满。
上劳动课拔花生,同学们都先在班长指挥下唱完“劳动歌”,又向老师敬礼、报告完今天要争当劳动小旗手之目标才开始拔花生,而这时桃子已经拔好五大捆花生。
桃子不唱歌不谈理想,她进地就拔花生,收队时总是花生拔得最多的一个。学校每年一次采摘茶果榨油,桃子也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