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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野军家里的田土并不多,张淑芬也并不是什么都种,像小麦这些农作物,辛苦一年,收成还不够交公粮,她索性拿钱代交公粮,不种小麦,只种水稻、玉米和瓜果蔬菜。除了农忙那段时间忙以外,张淑芬的日子比较轻松。

赶场成为袁家塆人打发空闲时间的最好方式。赶场不仅满足人们的日常生活需要,实现互通有无,手艺好的利用农闲时节编织些背篼、筲箕、簸箕、箢篼、扫帚等日常用品,拿到街上去换成钱;有的人勤快,地里什么都种,自己吃不完的就将多余的大豆、绿豆、饭豆等种子拿到街上去换成钱。赶场不光是大人们的事,也是年轻人的事,即便他们不需要去场镇购买日用品,也可以到场镇上去逛逛,尤其是十七八岁的女孩子,三五成群来到街上,看看街上花花绿绿的世界,看看有什么新款式衣服,看看有什么新的头饰,为青春留下美的痕迹。

袁家塆周围分布着丰和、原石、玖龙、龙桥等乡镇,政府规定每逢一四七赶丰和和龙桥;二五八赶玖龙,三六九赶原石,逢十赶滩比如幺滩。不过这些场镇距离袁家塆都有十多公里的路程,人们去赶场都要架一道势来(好好准备一下)。

袁定国也喜欢赶场,附近的丰和、原石、玖龙、龙桥这几个场镇,都留下他的身影,每个月差不多都要走一遍。他赶场还有一个特别的爱好—在食店打牙祭,像袁定国这样的人,肩上的负担已经没有,人生该爬的坡也差不多爬完,可以说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境况。唯一的爱好就是在食店品酒,哪怕是油酥花生米下酒,也是一种享受。

袁定国赶场总是先把该办的事办完,快到中午的时候,找个食店坐下,每次坐在食店里,习惯性的要二两老白干,再点一份油炸花生米,兜里钱多的时候会让食店炒一份回锅肉,或者让老板端一碗活水豆腐。一个人,二两酒,三个菜,坐在桌子边,慢慢品酒,慢慢吃菜,任凭屋外的花花草草招摇过市。屋外人声鼎沸,人潮涌动,袁定国像稳坐钓鱼台一般坐在食店里,只管享受他这难得的销魂一刻,装出一副笑看风云淡的样子,人世间的忧愁烦恼此刻都与他无关。他爱喝酒,但是不酗酒,很有节制,每次最多要二两,不像有的人嗜酒如命,喝起来就没完没了,连回家的路都找不到,快到家门口了还摔倒在田里,让子女们去背回家,吓的家人心惊胆战,又给乡邻们留下话柄。

打完牙祭,下午三点左右,袁定国迎着太阳,两个红彤彤的脸蛋迎着夕阳的彩霞,像一个老顽童般高高兴兴把家回。袁定国很想带着李桂花一起赶场,一起在食店里打牙祭,可是李桂花从来不赶场,她也很节约,看见袁定国这样在外面吃吃喝喝,估计会被骂的耳朵都要起茧子。

虽然如此,袁定国还是不会忘记老婆子,每次打完牙祭都会给李桂花带杂包回去。李桂花看见袁定国又喝的满脸通红,酒气熏天,都会嗔怪他“你个老不死的,又去街上嗨漂亮,求钱没得死爱闹热,屋里的油和盐都没有,你还有钱出去打平伙。”

袁定国并不理会这些责骂,有条不紊的拿出街上买的油和盐,交给李桂花,然后再从背篼里取出两个包子,袁定国包的很严实,走这么远的路,居然还保持着温温热度,他赶紧将一个包子塞到李桂花嘴巴里,将她嘴堵住。李桂花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怔住,待她缓过神来,又开始责骂起来“走哦,你以为你拿个包子把我嘴巴堵住,我就不说你了啊,该说我还不是要说,哪个像你,回回赶场都要在街上喝酒,好像嘿有钱一样。”

说完,李桂花也张开嘴巴吃起来。袁定国在一旁抽着土烟,静静的看着老婆子。

张淑芬也爱赶场,不过她还有一个爱好,就是去镇上洗照片。她喜欢照相,特别喜欢穿一身绿军装照相,戴上军帽,将两只麻花辫搭在胸前,用手捏着辫子,咔擦一声,一个青春美丽的农村少妇跃然于照片上,看神情看气质丝毫看不出有任何的农村气息,更看不出农村妇女因为繁重的体力劳动而显得苍老的姿态。

张淑芬娘家有一个姊妹伙叫黄素芬,他老公叫杨牛,杨牛老爸是县里宣传干事。受父亲影响,杨牛颇有文艺细胞:照相,拉二胡,跳迪斯科这些样样都会。黄素芬也是个美人胚,皮肤茭白,脸色红润,眉清目秀,即便是随手扎的麻花辫,也丝毫掩盖不了她的美人气质。他两口子只要闲着没有事,不是拉二胡,就是拍照片,要是像现在这样信息发达,他们早已成为自由撰稿人或自媒体达人。

每每张淑芬回娘家,都要到黄素芬那里去耍,天南海北的乱聊一通,聊到高兴处,又让杨牛给她两姊妹照相。咔擦一声,两位身着军装绿的青春美少妇又留下美丽的倩影。

一来二往,张淑芬和黄素芬的感情与日俱增,她甚至邀请黄素芬夫妇到袁家塆来作客,让杨牛带着相机在袁家塆四处选景拍照,直到整个胶卷都拍完。临走的时候,杨牛将胶卷交给张淑芬“张姐,这是这两天你和黄素芬一起拍的照片,全在里面,你拿到街上洗出来嘛,记住千万不要让这胶卷曝光,一曝光所有的照片都花了,那就是白照相,洗出来也不好看。”

张淑芬像珍藏宝物一样将胶卷收好,趁今天赶丰和的日子,她到镇上去洗照片。

张淑芬匆匆吃过早饭,便邀约塆上几位耍的好的女人,一起出发去赶丰和场。丰和距离袁家塆有近二十里路,她一个人走在路上心里不踏实,虽然她还带着袁野军一起赶场,但是袁野军还不到十岁,也是一个需要照顾的小孩,人多走在一起说说笑笑的热闹些。

第一次赶场的袁野军很是兴奋,他也不知道丰和场有多大,更不知道丰和场有多远,只是看着大人们一提到赶场就满脸喜悦的表情,感觉赶场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他也高高兴兴跟着张淑芬踏上赶场的路。一路上袁野军走的比张淑芬都快,时而距离张淑芬

米,时而距离张淑芬

米,远远的把张淑芬落在后面,时而他在前面站着等张淑芬,张淑芬看见袁野军如此兴奋,冷不丁的给他泼上一盆冷水“不怕你现在跑的欢,到时候就有的你哭,现在才到哪里哪,你就感觉如此高兴,路还长着呢。”

袁野军在大人们的带领下走了大概两个小时,一路上沿着蜿蜒曲折的乡村小路前行,纯土路,石板路,一路上沟沟坎坎爬山涉水的前行,始终看不见丰和场的影子。他一路上都在问张淑芬还有多远才能到达,得到的答复总是:“走嘛,走嘛,还有几里路都到了。”

袁野军感觉走了无数个几里路,始终看不见丰和场的影子,此时他很想调头往回走,可是回家的路他根本不知东南西北,内心的恐惧占据着他幼小的心灵,只好跟着大人一点一点的磨蹭着往前走。渐渐的他感觉脚底板不对劲儿,酸痛酸痛的,这种疼痛感越来越明显,脚底都不敢触地,生怕大地把他的小脚挤疼。

经过近三小时的紧赶慢赶,袁野军总算是看到丰和场的影子。丰和场很大,是临江县重要的乡镇,周围十里八村的乡亲们都趁赶场的日子到丰和集中,将整个丰和场装扮的热闹非凡。抬头望去乌压压的一片人海,伴随着鸡叫,鸭叫,猪的叫声,整个场镇就像一个农贸市场。

沿街两边的食店飘出阵阵油香味儿,勾引着袁野军,突然他感觉饿了,他学着在外婆家的样子,嘴里不停的呜呜咽咽的哼着,他期望妈妈听能见自己的声音,给儿子买一个包子吃,或者索性两人走进食店吃个午饭,然后再办其他事情。无奈街上人声鼎沸,买卖的吆喝声,人们的说话声,动物的嚎叫声,充斥着整个大街,袁野军的哼哼声完全被淹没,张淑芬根本就没有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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