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棺生(七)
傍晚时分,老曹河镇街上又下起了雨。
黄豆般的雨粒打在年久失修的青石路砖上,也打在蓑衣人忐忑的心头。
有把握吗?
他没有。
死人,是肯定免不了的。他只是想,哪怕能试救得了一人,也比当下情形好些。
归渔剑的剑气在鞘中隐隐游动,仿佛雨天的锦鲤仰头游阜在水面下,想要纵情地呼吸空气中的杀意。林蓑深知自己与厉逢川实力不过伯仲,胜与负的天平,仅在于一点。
林蓑脑中稍微有个念头一闪而过:“若是有徐行在就好了。”又自啐道,生死局没有如果。
街角的另一头,同样有一双竹笠下的眼睛在注视着官家庄。
金乌落,血月升。
官家庄庄门洞开,一辆运棺车驾出,驾车人一身素白缟衣,面东而去,车上一副梨木大棺,棺盖上缠了一圈又一圈绳索。
马车行至镇东一处转角,消失在巷陌中,但听得“啊”一声惨叫,划破老曹河的这个不眠之夜。
叫声方落,庄门又开,又一棺车驾出,同样的缟衣带棺,这次,却是面镇西而去。
林蓑听得夜幕下青瓦间有微弱破风及瓦砾响动声,嘴角挂上一丝谲笑。
又是一声惨叫,从镇西一处巷中传出。厉逢川一剑甩去剑上残血,割开绳索,踢开棺盖,车上所载不过寻常棺货:“又是一副,这唱的什么名堂?”
在如此短的时间从镇东赶到镇西,任自己轻功了得,也不得不说着实费些脚力。却不敢久歇,翻身上了一处房顶,再看时,不由气急。
只见官家庄门再开,一下贯出三乘缚棺马车,与前两车一色无异,一出庄门,便快马加鞭分往东、南、北,三个方向疾行。
厉逢川一阵无明业火烧上眼眸:“雕虫小计。竟想玩弄于我。未免太小看我的轻功了。”
朦胧血月下,厉逢川全力施展轻功,大开杀戒。南、东两个方向惨叫声依次响起,北逃的棺车也将要追近。
三声鞭响,官家又出三辆棺车,这次投的是东南,西南,正南三个方向。
厉逢川愤将前方马车连人带马腰斩两段。怒不可遏,向天大喝:“官家上下,定一个不留!”鼻尖额角处满是细密汗珠。
“看来我回来得正是时候呢。”要紧之际,厉逢川忽听得耳后传来一把妩媚女声,听之似有黄莺百转,酥人入骨。
“玉笺助我!这定是使的调虎离山之计。”
被唤作玉笺的女子跃下房檐,从檐影中施施然走出,姿如其声,一身夜行衣裹不住身材的玲珑有致,曼妙袭人。脑后单尾髻上插三把银梭为钗。脸上虽紧裹面罩,只露出一双凤目,寻常男子已无法抵御其摄魂魅力。
女子伸出纤指在厉逢川下颔处滑过,而后绕步到身后,双手柔柔按住厉逢川双肩道:“搭档莫要被慌了心神。且想一想。这调虎离山,要离的是哪座山。”
“是也!我观那些棺车,俱是疑阵,宝棺定仍在庄内!不若杀将进去,直捣黄龙!”
女子掩嘴嗤嗤一笑:“如此,那多管闲事之人,又当如何?”
厉逢川冷哼一声:“先除那厮,再寻宝棺。”
“未得允许,擅杀同门乃是大罪哦。”
“管不得那么多了,杀了再一把火把庄子烧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林蓑目下实力有望继下一任孟组组魁,合你我之力,也未必能做得干净。”玉笺贴颊凑近厉逢川耳边道:“况且,你能确定他的“雀”在不在吗?”
“好玉笺,如此应如何好?”厉逢川被女子唇齿间气息惹得一阵心猿意马,作势要拉对方入怀。却被鬼魅一步躲了过去。
玉笺生生脆笑:“就算以二对一,对我们也是下策。依我算,不如还他一招调虎离山。”
“怎么个还法?若他一次将车马向西面八方尽数放出,该追哪个是好?”
“这个不难,我先时探得官家棺车不过十乘,现已去其五。就算借调乡邻车辆,此等穷乡僻壤,一天也召集不过三四辆。我等根本无需疲于奔命。大可分头行动,我往林蓑处将之引离官庄,搭档只需待我与林蓑交手后,从最后一拨出发的棺车中,择你所在方位的数个对角方向拦截即可。据我以往了解,林蓑此等谨慎畏失之人,平日擅后发制人,宝棺必不在前车。就算有所变动,我缠住林蓑之时,凭你的本事,亦可将最后数车一一追上。”
厉逢川哈哈大笑:“果然还是女人最了解男人。就依你说!”
与此同时,林蓑正在庄内高处俯瞰全镇,月下的老曹河,有如一面硕大的棋盘。
现盘上已失五卒,尚有三卒在盘、又三卒一帅在手,只要下一手,自己在此正南、东南、西南任一方向缠住厉逢川,再放出余下的三卒一帅。即使拦不住厉逢川脱身,其余马车逃得越远,官憬所驾的棺车就越不可能被追上。自己的赢面约莫五之有四。
“这是我唯一的胜招,却必须要有一个重中之重的前提,”林蓑心里暗忖:“对手,只有厉逢川一个人!”
余光窥到身后不远处小竹林间一道迅影。
“来了!”
归渔剑出鞘、迫近,三棵碗口粗毛竹齐断。
漆黑中传来厉逢川的声音:“你胜不了我。”
“我无需胜你,只需留住你。”
“既胜不了我,如何留我?”
“试一试便知。”
月入云纱,竹中影快得更加肉眼难辨。
追近十数步后,剑光再出,还是只劈下漫天竹叶。
镇上已许久没响起惨叫声。林蓑心底算松了半口气,朝北天放出一个响箭。听得远处官家庄门再开的声音,所有的帅卒鱼贯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