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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七只是有些不解,”阿七道,“此番卞公子为何又出手相助呢?”

听她如此问,卞四稍一迟疑的功夫,对方已开口替他答了:“莫不是卞公子在陵溪探得些消息,以为云七亦是什么罪臣之后吧?”

卞四不知该如何作答,含混道:“倒也并非如此。。。。。。”

“我也觉得并非如此。”阿七笑道,“就当卞公子只是重情好义罢。”

卞四见她面带浅笑,虽也洒脱澹然,却终究不像一笑泯恩仇的意思——犹豫再三,问道:“先时我要杀你,你为何不恨我?”

“明明心有决断,又何须计较那些不相干的人与事?”阿七低声道,“此生能有卞公子与邱先生。。。。。。他何其有幸。”

看似答非所问,却令听者顿生心照不宣之感,卞四一时竟微微动容,心下暗叹:为赵暄谋划,非但竭尽心力——明知赵暄看重这女子,自己却仍敢如此行事——已全然无顾他会对自己心生罅隙!

何曾想过,知他卞四者,到头来竟是个女子。

当下便开口对阿七道:“若你是个男子。。。。。。”

阿七淡淡一笑,“如何?”

不料只听卞四道:“。。。。。。罢了。”

望着对面眉眼轻垂的女子,他最终还是将那句“若你是男子,必要引为知己”之类的话截在唇边,转而说出另一番话来:“我与少钦,此生荣辱共系,不论来日如何,必不负今日此言。”

口中如此说着,卞四心内又是一叹——往日里还教旁人,事不可做得太满,须得留下余地——如今自己这么个精明人,受了这女子的蛊惑,竟也跟着糊涂一回!

。。。。。。却说临近城门,阿七因叫车夫驻了马,径自跳下马车,卞四少不得也跟了去。

阿七绕进一处废宅子,不大会儿牵了二喵出来。

分开十来日,二喵大了许多,再难塞进衣襟,却仍喜欢赖在阿七怀里——眼见着阿七将二喵抱上马车,卞四在旁看得目瞪口呆,一忍再忍,硬着头皮坐上车,仍是一脸嫌恶。

二喵却浑然不觉,扒在阿七膝上,又扑又拱片刻不肯消停。

卞四终是忍无可忍,指着二喵正要发作,马车已被人拦下。

卞四只得暂且撇开二喵,出去与官兵交涉。

宸郡王命人拿的,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官兵不明就里,扫一眼车内,见是个妇人打扮的年轻女子,果真未作留意,加之有卞四从旁使了银钱打点,当即便放了行。

出城又走出三里地,车马便在城郊停下。

阿七在车内换了男装。外头卞四则命车夫解下一匹辕马。

将马与行囊交与阿七,“先时要害你,如今又私自放你出城,这前前后后若叫少钦知道。。。。。。”卞四摇头苦笑,叹一声,“罢了!”

阿七一言不发,只歉然一笑。

卞四又递上一柄短剑,“此剑倒还轻便趁手。”说着不免想起上陵围猎之时,曾叫她试弓,她却连寻常羽弓也拉不出五成满——心下暗想:凭她一人,能安然无恙活到今日,实在匪夷所思!

天光渐逝。阿七跃上马背,打马欲走之时,卞四扬声将她唤住。

“若我能让你即刻见着他,还执意要走么?”

薄暮中看不清她面上的神色,只知她正低头静静将自己望着,仿佛早已知悉了一切——卞四又追问一句:“当真不后悔?”

夜风乍起,无人答他,只因少年已绝尘远去。

。。。。。。晨光透过草缝,草堆动了动,突然只听“啊嚏”一声——乱草底下坐起个人来,先将手背蹭蹭鼻涕,又伸个长长的懒腰。

稍远处土坡上,玩的正欢的二喵听到声响,颠儿颠儿的跑来,刚凑到跟前便被一把抓住后颈提溜起来——

阿七盘腿坐在枯草堆里,拍打着二喵身上的浮土,骂道:“瞧你这身土!哪儿脏往哪儿钻!”训得起劲,全然忘了自己此时亦是顶着一头乱草,浑身土灰。

拍打完了,随手撇开二喵,边琢磨边道:“天色这样好,何不四处转转再赶路?”

二喵被训得没精打采,耷拉着耳朵蹲在阿七脚边,听她自言自语:“不妥。每回临时起意四处溜达,必会惹个祸事上身——还是早些赶路的好。”说着又将干粮银钱清点一番,“嗯,还需采买些路上用的——定洲虽乱,也少不得跑上一趟。”

打定了主意,阿七骑马便走——沿着本不该有人的山道,向北而去。

这日,竟是少有的日暖风静。

平素戾风呼啸犹如鬼哭的险峻山谷,此刻却静的能听到林中阵阵鸟啼。

山谷尽头,上千人马严阵以待。为首一人,正是定洲驻军西营主将左湛。

定北驻军虚计十万,北营四万,原由范裕和总领;东、西两营各领二万余,另有五千精骑,即“五千营”。

周遭愈是静谧,左湛心中却愈是焦灼不安,微一侧目,只见身后弓弩蓄势待发——弓弩手乃是营中最强的一名,不知何故,本该稳如磐石的臂膀竟有些难以支撑。

虽已得了哨骑来报,左湛仍觉难以置信,那人九死一生,竟敢再次穿谷而过!

非但是军营之内,整个埈中早已流传开来——当日埈川地动山崩,乃是上天助此人脱难。

今次若不能一举将他挫败,先前种种异象,必会再度甚嚣尘上——所谓上谋伐心,到那时,西营两万余铁骑,可还能听凭他左湛一人调遣?

时至正午,日头越发亮的刺眼。

山谷转折处终于传来轰隆奔马声,上千战马踏起怒浪惊涛般的滚滚烟尘,而尘土之后,王旗高擎,长枪林立,正是重甲王师——

马蹄声止。一道箭芒如电闪般破空而去,“嗖”的没入土中,箭尾轻颤,离骍马前蹄不过尺许。

马背上的玄衣男子却岿然不动。男子背后,一众银甲军士亦是丝毫未乱。

西营阵中却开始有些骚动。方才这支冷箭,本就是个下马威——临来时副将们纷纷提议如此行事,左湛虽未明着应允,却也不曾反对——若宸王因这一箭吓破了胆,又或动了怒,西营正可借机生事,兵刃相向。

谁料对方竟是临危无惧,处变不惊。

峙立片刻,三五亲卫尾随主帅驱马上前。行至稍近处,方见这男子竟只是王服加身,片甲未着。

难道传闻俱是假的?此人竟是十成十的真胆色?

左湛眉头紧锁,微一迟疑,正欲下马参拜,却听对面朗声道:“暄今日来此,并非所负皇命——将军身有不便,万勿多礼!”

非但左右亲卫,左湛亦是暗暗一惊,戒心顿生——前些日兵卒作乱,入夜之时有人为报私怨,趁乱潜入中帐刺伤主将。为防军心不稳,左湛已严令左右,不得将此事泄露出去。

此人又是如何知道自己有伤在身?

伤口恰在左腿,下马十分不便——左湛直直望向赵暄,却见他神色从容坦荡,不似有意威胁——当即在马上抱拳一礼,“谢王爷体恤!”又毫不客气道,“既不为皇命,不知王爷今日纡尊而来,又所为何事?”

暄稍作示意,身侧便有兵士打马上前,向左湛呈上一物。

左湛双手接过——竟是一封出自西营的密报,涉及定北机要军情!两手开始微微打颤,抬头再看那宸王,却仍旧满目淡然。

且不提宸王自何处得了这密报,单这密报遗失,便可定为通敌叛国的大罪,更何况如今定北大营内人心浮动——左湛几乎是跌落下马背,跪地拜道:“末将当万死!”身后几人虽不明所以,却也急忙纷纷下马跪地。

此时赵暄亦下马上前,一手扶起左湛,缓缓道:“前次来定洲,便曾听人说起将军之义。听闻将军平素最恨两种人,其一乃是背信弃义的小人,其二则为贪生畏死的懦夫——由此暄便可推知,此事虽系将军之失,却又实在与将军无关。”

左湛万万不曾料到宸王竟说出这番话来,本就是秉直之人,此刻震惊之余,竟又生出一丝感佩与愧悔——只因他左湛口中的小人与懦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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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m不是旁人,正是当日被义平侯救出埈川的宸王!彼时左湛亦认定赵暄借机诱杀成沛,此乃背信弃义;而允诺埈川贼寇十万石粮草以换取一命,则为贪生畏死!

正自百感交集,对方却似看穿了他的心思,淡然笑道:“正如将军亲眼所见,今日此来,暄恰是自那斩龙台之下,穿谷而过,这贪生畏死之说,将军不妨先替我去了;至于另一说,且看日后如何吧。”又道,“此地多有不便,可否引暄入营详叙?”

便见左湛肃然一揖,恭声道:“王爷先请!”

回头却说那阿七,将马拴在半山,领着二喵走走停停,眼见日上中天,才爬上崖顶——四望去,倒也山势巍峨,景致恢宏。

各处转了转,心知这山崖底下,正是前朝康邺皇帝殒命之处,亦是当日赵暄中箭被俘之地——阿七一面打量周遭的山石,口中念念叨叨:“什么斩龙不斩龙的!瞧着分明便是寻常石头,哪就跟别处不同了?”说着向地下摸起几枚碎石,在山崖尽头的石壁上划上一个大叉,又退后几步掏出怀中的弹弓,照着石壁便是“啪啪”两记。

打完了手上的石子,专门跑近去瞧了瞧,石壁上已弹出一个白印子,显见颗颗射中正心,阿七不免暗自得意,又忿忿向那石壁道:“怎样?敢伤我阿七的男人,便叫你好看!”

二喵在旁许是等得无趣,只管歪在地下抬起后腿儿挠痒——冷不丁一抬头,却见那阿七将还兴致勃勃,忽又瘪着嘴,包着两眼的泪,黯然向自己道:“算了,阿喵,咱们还是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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