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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绞尽脑汁,阿七亦想不出修泽逛青楼,该是何等情状?莫不是与陈书禾一般,来一回只为品品茗听听琴?心下胡乱想着,推门入室,却见内中设了地屏矮几,修泽独坐屏前几后,几上倒有一方漆木匣,瞧着尺寸却并不似琴。

二人相见亦不寒暄,阿七径自往下首处席地坐下。此时修泽已信手取出匣内之物,却是乌沉沉黑漆漆一柄直背短刀。

阿七心中好奇,瞄了两眼却瞧不出名堂,本也无意多问,忽而只听修泽说道:“若继沧在时,许能看出此刀精妙之处。。。。。。”

怔了片刻,阿七鼻中一阵发酸。

稍后修泽低声又道:“。。。。。。继沧嘱你将他葬在青潼关外?”

阿七不禁又是一怔——喉间哽咽,不答反问:“白先生为何将此事告知与你?”

修泽眸光浅淡,仍未离开刀身,“究竟是何处?西炎,还是祁地?”

似是唯恐被他窥见心思,阿七垂下眼来,冷冷道:“亓公子素来不问世事。云七不知,此又与亓公子何干?”

“你可知有些去处,你是去不得的?”修泽将短刀轻轻收入匣中,再开口时言语间依旧平淡无波:“将继沧所托之物交与我,我可替你达成此愿。”

隐约只觉曾有人与她说过相似之语,阿七心头一刺,咬牙道:“为何亓兄去得,偏偏我却去不得!”

“你是女子,”修泽静静将她一望,“莫要忘了。”

“那又怎样!”阿七斩钉截铁道,“无论凶险若何,继沧之愿,我定要一力替他达成,虽死无憾!”

一番话竟将自己说得胸臆沸腾,阿七只觉心口有如拢着一团火,一路来所受种种艰辛危难,皆是微不足道!

正自心潮难平,却见修泽起身缓缓走近自己面前——沉沉之语好似叹息,在她头顶低低响起:“如今你活着,便只为如此么。。。。。。”

阿七心头一滞,茶盏执在手中,指尖竟微微发抖。抬目望向修泽——烛火透过艳红罩纱,将他那一袭白衣染做轻粉色;而他的眸光落在自己周身,竟也不似往日那般淡漠——眼前分明还是那个清隽男子,却又仿佛从未与他相识。

“云七只是云七。云氏松若,另有其人。”阿七紧紧盯着修泽,唇角噙了一丝媚笑,口中却冷冷道,“若非错认,云七着实想不透,自己究竟何德何能,可令大公子对我处处留心?”

修泽承着阿七咄咄逼人的目光,俯身揭开案脚一只温酒红炉——内中炭火将熄未熄。

细细一缕药屑自修泽指间洒入炉中。“我从未将你错认。”修泽静静说道,“而你们口中的大公子,亦不是我。”

火光突的一跃,初时极淡的药草气息,随着炉火渐红而变得浓郁——阿七明知自己该警醒,却后背僵直,一动未动。

翻涌的思绪很快凝滞,阿七任由修泽将手轻轻探向自己发间,解下她束发的锦带,又将那锦带蒙上她的双目。

周遭纷纷杂杂的人声与乐舞之声渐渐散去,她只能听得一个低缓清寂的男声,似远而近。

“。。。。。。如若不是你,他便不会死得这般惨烈。。。。。。”相向而坐的暧昧身影,被微红的炉火映上矮屏,菲薄的唇几已贴上她的眉梢,附在她颊畔反复轻问,“你可知。。。。。。”

“。。。。。。若不是我,”阿七神志渐失,顺着他的话喃喃道,“他不会死。。。。。。”

男子的声音仿佛从极远的梦魇中传来,又好似自她心底发出,“可他确是已死,曝尸荒野,片骨无存。。。。。。”

眼前一片漆黑,而回荡在耳畔的缓缓低语,却替她描摹出尘封在心底的一幕——

浓墨一般的重重宫阙,白衣女子裸足疾行。阴冷的风不断旋起她的裙裾,她终于奔至偏殿前,却发现自己脚下、一层又一层的白玉门阶之上,尽是黏稠的血。

跌坐在渐渐凝涸的血泊之中,不能再上前一步——她眼睁睁看着面前垂死的男子,面色愈来愈灰败。

那个男子,始终紧紧阖着双目,至死也不曾睁开,不曾看她一眼。

直至此刻她才恍悟——这男子已然望见了她,只是不肯看她。

他与她,生来便是足踏利刃而行,死生不过交睫——可他深知她最惧亡人,于是曾叮嘱她,莫与将死之人四目相对,如此便不会为亡魂所扰。

他早便想好,若自己先行死去,绝不让她替自己收殓骸骨;而行刺东宫,一旦失手罪无可恕,必会被悬尸示众,挫骨扬灰,以儆效尤——他便只需留一片青竹与她,嘱她安葬,如此,甚好。

只是他不曾料到,去往那极北之地,沿途竟会战乱四起。

。。。。。。低缓的男声好似咒诀一般,将她深埋心底的悲悔一丝丝引出,如同生生揭开看似已然结痂的伤口,露出暗藏的脓血与腐肉——令她痛不欲生,却又无可遁形。

额间冷汗涔涔,眼泪早已浸透了锦带——犹如一头困兽,终被一步步逼入绝地,随着一阵低抑的悲咽,阿七泣不成声:“继沧——”

执起一盏冷茶,浇熄了身侧微红的炉火——修泽至此方知,她的执妄已成心魔——即便是他亓修泽,亦不能替她除去。

迷雾渐渐消散。微凉的指,轻轻解下缚在她眼前的锦带。

房内灯烛已熄,月色皎洁如霜,透过窗棂,静静洒落一地。

臂弯内的女子容色惨淡,眸光凄迷——修泽双目在她面上微一停顿,却见她唇角轻动,好似在答他方才的问话:“。。。。。。若能安然回来,此后,我便只为自己活着。。。。。。”

她早已辨不清身在何处,眼前又是何人,亦不知自己说了什么,便再次昏昏睡去。

月下静默良久,修泽低头深望着她,沉沉道:“若你食言,我替你记着这番话。。。。。。”

半睡半醒间,叮的一声轻响——利刃出鞘,铮铮然好似龙吟,余音杳杳不散。

阿七猛的睁开双眼,却见灯影透过透雕围屏,斜斜映在身畔,细看时身上覆的竟是修泽的一领素衣,而二喵正缩作一团,蜷在自己脚边痴睡。

心头微微一怔,待要拂衣起身,忽而只听围屏外修泽不知向何人说道:“。。。。。。舍妹顽劣,疏于管束,乃我之失。”

便有一个清冷男声接话道:“比之承颢失却你的信任,我还略强些,还可换得一柄传世名器——”说话之人,竟是咏川侯慕南罂。

慕南婴,他如何会在此地?

且不提亓修泽孤高避世,慕南罂坐镇西陲独掌重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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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二人为何却有私交?

阿七正自惊诧,又听慕南罂问修泽道:“先时听亓兄一言,此行若无周折,来年春日便可入川——如今已近年末,不知亓兄何日南下充州?”

“寻访数月,一无所得。”修泽淡然道,“但看今夜如何吧。”

此时听得一阵兵甲轻响,那慕南罂竟似身着戎装,“只怕亓兄高看了潘怀勔,今夜即便抄了西平侯府,阖宅中亦未必能搜着你要寻的宝物!”

一语将落,屏风后当啷一声脆响——却是阿七听闻慕南罂之言,心下大惊,便不曾留意脚边未燃香的三足铜炉。

此事叫她如何不心惊——那西平侯潘怀勔,不是旁人,正是潘简容的叔父!西来不过月余,沐阳长公主尚在京城,圣上如何就动了潘氏?而宁王素来与潘氏往从甚密,赵暄更与简容情同手足。。。。。。京中,究竟起了何等变故!

一时间寒意乍起,只觉心乱如麻。

屏外慕南罂则按剑而起,沉声道:“莫非亓兄另有贵客在此?”

“想是苍狐打翻了香炉。”修泽一面执杯添茶,淡淡道,“。。。。。。前些日往山中采药,捡回一头苍狐。”

一语点醒了躲在屏后的阿七——不假思索抄起二喵扔了出去。

二喵睡得正沉,冷不丁被碰翻的铜炉吓醒,又被阿七一把丢出屏外,直滚到慕南罂脚边,一骨碌爬起,将乌溜溜一双圆眼呆呆瞅着慕南罂——

狐类大多生的灵魅,许是见眼前这头着实呆拙——慕南罂微一拧眉,“亓兄。。。。。。好雅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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