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惟愿妾心共君心 (第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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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乐声细细传来,帐中一名红衫侍女执灯跪坐——烛火昏黄,小小一圈光晕,反倒黯了月色。暄将怀中的女子轻放在锦席之上,又将那侍女斜睨一眼,抬手慢慢解开外袍的系带。
侍女见惯了风月,此刻只消一望男子在领间缓作轻移的手指,便已双颊飞红,垂下眼去。
暄对储君素日的秉性心知肚明,想这侍女在东宫之中,必是见识得多了,如此竟不好轻易蒙蔽过去。
千里迢迢赶回京中——何曾料到会是如此?再相逢时,中宵月下,他与她,竟如同一对欢场男女!荒唐放荡之事,先时于他而言,着实算不得什么,岂知而今,竟无所适从。
心头万般滋味,一时竟一样也打叠不起,只将外衫解下,覆在她身上,掩住那枝艳的诡异的双色牡丹——而阿七,早已是倦极,全凭一口心气支撑到今日,却自听得他第一句言语之时,这心气便尽数泄去。周身酸麻好似万千蚁虫噬骨,偏偏胸口却是血气翻涌,耳中一片喧嚣。恍惚中犹在痛恨自己的轻贱——见了他,便不自禁的轻信于他;若能换他安然归来,纵是受尽万般苦楚,现今想来亦是甘愿。
如是想着,却不肯看他一眼,生怕这一看,情难自禁,更要说出轻贱的话来——说她如何悔恨当初离他而去,这些时日又是如何的心痛委屈;甚或还会求他,让她此生长伴身前,她甘愿为他剪折了羽翼,做他掌中一只鸟雀。。。。。。
恨自己竟会生出这般念头,她怎能与他说这些?
阿七蜷缩在他的衣袍之下,双目紧闭,任由他一件件缓缓摘下自己鬓间的珠翠花钿,打散了发。
暄终是俯下身,唇轻轻贴在她的耳畔,低问:“你。。。。。。究竟是何人。。。。。。”
。。。。。。究竟是何人?
阿七也在心中自问,连她自己也不知,又该如何答他?
。。。。。。外间有人向储君进言道:“若此女当真是姬氏后人,倒不妨回明圣上,赐与宸王爷为妃,亦是美事!”
“王妃?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便是侍妾,她也做不得!”昳冷笑道,“我明日便入宫禀明父皇,只说玄铁既已入世,自此我赵衍与那姬家互不亏欠!”言罢,执了酒盏,漠然望着远处的围帐,愈久,眼神愈发空洞。
行事荒诞乖张,平素折磨宫人亦是手段阴狠——昳从未感到丝毫不忍。曾有不肯委身于人的宫女,在他面前触柱而亡,血溅三尺亦不能令他心有所感。而如今遥遥望去,帐中影影绰绰,旋即又被人捻熄了烛火,再瞧不见内中分毫景致,只余月白帐幔随风轻动——仿若蛆虫缓缓啮咬腐木,无痛无感,却看得他心中发痒,渐渐难以自抑,面容也越发扭曲,终是按捺不住,竟脱口喝道:“且慢!”
离席首最近落座的,乃是忠平侯赵瑭,因那义平侯尚未返京,此刻赵瑭恰与皇族中一名纨绔远亲计议近日堂会邀约戏班之事——正谈的兴起,被储君一声断喝唬了一跳,待明白过来,不禁大笑:“殿下,您这一声,不早不晚,只怕暄要闪着了!”
旁边众人闻言也哄笑起来。此时却见赵昳霍然起身,大步向围帐而去。
众人俱是一愣,赶忙离席跟在后头劝阻。有人真心相劝,有人却只为凑上前去看储君如何收场。一时间满场纷乱。
却说围帐之中,赵暄兀自心思烦乱,不料忽听得外头赵昳一声大喊,当下便不再犹豫,低头吻过阿七耳际,将手探入她的衫裙。
眸中分明无泪,眼前却仍是一片模糊,她已辨不清他的面孔,只觉面前被白帐围起一方墨色天幕,其上隐约悬了一轮月,近在咫尺,仿佛伸手便能触及。那月色也带着凉意,如同这男子的触碰,若即若离,水一般滑过。
他再开口时嗓音带了一丝暗哑,笑叹:“连你的名姓亦是不知。。。。。。若不肯说,便罢了。。。。。。”
腰身绷紧的一瞬,身下却传来几不可闻的一句:“云七,我叫云七。。。。。。”
云七,云七——
落入耳中,暄只觉心口一阵抽痛,即刻抽身而退,反手抓起她身下的白绢,冷冷掷在珐琅盘上。
暄将她裹在衣袍之中,待要将她抱起,却见侍女手捧了那珐琅托盘举至他近前,“殿下可要亲验?”
月下绢白如雪,其上零星血渍映入眼帘,只觉刺目——与她的私密情事,竟不得不示于广庭之中——怒火骤然而起,赵暄眉峰紧锁,当即扯过白绢一角将血渍掩住,口中冷冷道:“出去。”
此时赵昳离那围帐越来越近,在丈许之外站住,面色愈发阴沉。内侍只得硬着头皮凑近围帐,低声唤帐中人道:“宸王殿下?殿下?”内中鸦雀无声,不多时,倒见那侍女面带羞赧,先行掀开帘帐走出,跪在赵昳脚下,将白绢呈与他看。
昳唇角一阵抽搐,半晌方勉强扯出一丝冷笑,全然不理会那托盘,“你可在旁都看着?”
侍女低声回道:“是。”
此时便见赵暄仅着衬袍,神色望去极是淡然,将那女子抱在怀中踱步出了围帐。
在侧一干人等见赵昳面色不善,也不敢上前打趣,只有赵瑭轻摇两下折扇,出言调笑道:“竟这么快?王爷莫不是身有隐疾?还不快些将你那乌骐与我的赤骝换了,我保证不传扬出去!”
阿七被裹在衣袍之中,连头脸也被捂着,昏昏沉沉偎在暄胸前,听他轻笑道:“六皇叔看中哪匹,只管差人去牵走便是。”转而又笑向储君道:“多谢殿下赏赐!如此,臣弟便将这姬人带走了!”
昳冷哼一声,拂袖而走。
暄也不再理会众人,抱着阿七转上林间甬道,林外早已备下车马,径自离去。
见太子与赵暄不欢而散,其他人也各自散了。
便有相熟的闲人凑至赵瑭身侧,疑惑道:“竟有意顶撞太子,王爷今日这是——”
赵瑭转着指上的翠玉扳指,微微摇头,轻笑不语。
直出了东乾门,暄亦未吩咐往何处去。季长暗自作难,骑马跟在一侧,行出不远,少不得俯身凑向窗边,提醒道:“王爷,可是回咱们府上?时辰不早,东府那边,已遣人来问过一回了——”
赵暄不听便罢,此时听季长如此一提,先便拧了眉,只当阿七已是昏睡,低问道,“今日宫中主持祭月之礼的,是哪位娘娘?”
“戌时三刻宫里赐下月饼,”季长答,“听送宫饼的裕公公说,是景沅殿任妃娘娘。”
“任妃。。。。。。”暄似叹非叹,不再多言此事,只向季长道,“打发人。。。。。。罢了,你亲往东府知会一声,只说我晚些时候过去。”
季长欲言又止,领命自去。
思忖半晌,暄才敛了心思,拉开外袍一角,露出阿七的下颌,却见她唇角含了一丝散发——抬手替她轻轻拨开,忽而颓然叹道:“方才不如闷死你算了——”指尖划过她面上,凉浸浸皆是泪渍。
阿七蜷在赵暄臂间,脑中混混沌沌,不知为何倒将他与季长所言听得一字不落,心绪百结,却道不分明;而身下因初经人事,细细密密犹自泛着酸痛——若说比这重上十倍百倍的痛楚,于她而言亦不算什么,即便方才二人贴身交绕的一瞬,她心中亦是木然。谁料此刻,他一句听来不明所以的抱怨,却让她如小儿女一般,满腹幽怨无可言说,只觉那痛楚愈发难耐,眼泪便涌了出来。
见她哭的这样,暄反倒放下心来,将她拥在自己胸口,待要说些什么,一时却又苦于无从讲起。
如今,即便储君有意与他修好,他也必要因这女子与东宫决裂——进退维谷,迟迟无法决断之事,到头来皆因她而仓促为之。
回想当日,北上祁国迎亲,她纵马逃出营地,他便是眼下这般心境——祁地之行,原本便是衍帝有意试探,彼时若自己追将出去,多年苦心算是付之一炬;如若不追,只怕营中竟无一人可将她捉回——当真让她逃了,便犹如滴水入海,再到何处寻她回来?
自遇着她,许或此生已定。
。。。。。。等了一刻,他低笑着哄她:“若再哭,肿了眼,天明又见不得人了,如何随我出门去?”
语气闲淡,此前种种一字不提,其间一段曲折过往皆被他轻巧抹去,仿佛二人从不曾分开,他只不过自卞四手中将她从上陵围场接了回来,不问她因何走失,又如何入了东宫——失而复得,方知难舍,既如此,问与不问,又有何区别?往后他只需牢牢将她抓着,再不离他半步。
而她,口中虽不答话,却悄悄探出手去,攥牢了他的一角衣襟,直哭到困倦难支,终是昏昏睡去。
随着车辇轻晃,四角雕花铜铃呤呤响动,半睡半醒间更觉铃声聒噪,阿七喃喃道:“。。。。。。那铜铃,吵得很!”
此时行人渐稀,街道静寂,赵暄原是有些出神,听她如此一说,便低声吩咐外头,“将车上铜铃拆了——”
外头侍从闻言一愣,只当自己没有听清,“王爷,您是说——铜铃?”
赵暄仍是悄声道:“统统拆了。”
那侍从不明所以,却也赶紧招呼两人上前,攀在车缘卸那铃铛。不巧除却系了铜铃,那八宝华盖四角缀满朱缨宝络,装饰甚是繁琐。既是主子只吩咐拆那铃铛,便须小心莫要弄坏旁的,如此却也麻烦。侍从只得再向窗边凑了,“王爷,还是略驻驻吧?”
暄便“嗯”了一声。
此时车夫便将马车缓缓驻了,后头有人小跑上前,放下轫木。
马车不再晃荡,阿七反倒醒了过来,稍一清醒,复又觉得心气虚浮,手脚皆是滚烫,忍不住轻声问道:“到了何处?为何驻了马?”
“倒似近了苏将军府上。”暄向外望了一眼,笑答,“方才你嫌铜铃聒噪,我便吩咐他们拆了。”
窗外隐约传来一阵桂香。暄轻笑道:“苏宅后苑有几株极好的月桂,江北罕见。仲秋赏桂最是应景,可惜花开无主,亦算憾事——”
阿七心头一跳。
苏岑。。。。。。果真离京去了埭南平乱?
她曾在东宫之中听得只字片语,不但埈川暴民起事,埭南、岍越一带亦有流寇率饥民为乱,地方镇压失利,上命兵部侍郎孙庭谷督师,调集埭城、栗阳两地兵力,征剿流寇于岍越。又因岍越易守难攻,孙庭谷部屡屡受挫;前有宸王埈中被俘,五千营主帅成沛阵亡,后有岍越剿匪不顺,朝廷震惊,上盛怒,骁卫将军请缨南下——
此刻被暄随口提及,阿七心知不该多问,便接着他方才所言,遮掩道,“哪个嫌铃铛吵了?我只一说罢了。”
“要讨你欢心,还真是不易。”赵暄语气轻飘,又将指端在她发间反复绕着,“这头发,回去要好好将养——还不及皇叔那浣纱女的发髻瞧着滑顺!”
东宫乐班呆了不过几日,听来的宫闱轶事、侯府闲闻却着实不少。阿七一听便知暄所说正是义平侯赵琛的侧室染翠——姬人们日日得了闲,莫不打点起心绪做做那飞身枝头的好梦——这染翠,无才无色,甚或生得有些粗鄙,偏偏竟也得了侯爷垂怜,自是被众女时常提及,艳羡不已。现如今只怕在她们看来,自己亦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心中黯了一黯,便听窗外季长说道:“王爷,已妥了。”
暄撩开碧色窗纱,“取一只来。”一边说着,外头便递上一只铜铃。暄接了,凑至阿七耳边摇了两摇,“哪日得了闲,铸条链子将它系在你脚腕上,若再想离了我,也能有些声响。”
铜铃呤呤在耳边作响,阿七倒将旁的心绪暂抛脑后,眉峰颦起,抬手便挠了过去,恼道:“离我远些!”
暄就势扣住她的手腕,笑道,“说的却是真的——若敢再逃,必不饶你!”缓了缓,终是敛了笑,低声向她道,“我岂会不知你心中苦楚。从今往后,不会再有人欺你分毫——”
心中登时便慌乱起来,阿七垂下眼去,竟不敢细想,不料却听他接着方才的话,悠悠又道:“——只我一人除外。”
一时竟辨不清是羞是恼,手腕仍被他握着,便觉他指间的凉意隔着薄衫直透过来,挣又挣不脱,正自窘迫之时,车辇微微一晃,只听前头不远处响起一阵车马之声。
相向而来,却见对面打头的十余名仆从,手执纱彩宫灯,其后一顶八人绿帷官轿,又有十数人骑马随行,将不甚敞阔的一条街巷,堵得满满当当。
赵暄简从出行,仅三五名仆役,另有季长并两名侍卫,且借着月色,亦不曾执灯——远不及对方人多势众;加之天色既晚,来人未瞧出是宸王府的人,当下便不肯相让;更有一名戎装男子打马上前,态度倨傲,“让开!速速让开!”
季长去了宁亲王府,余下两名侍卫,皆与周进年岁相仿,未免有些少年意气,等了片刻不见赵暄示意,便一前一后将马驻下,立在当街,不避不让。
那男子立时火冒三丈,“尔等何人?可知挡的谁的车轿!”
纱彩宫灯,八人官轿,又有戎装护卫随行——即便在这贵胄云集的皇城,也着实不多,恐怕唯有新晋辅国大将军、镇远侯任靖舟一人。
内中一名少年侍卫从容下马,凑向暄的车辇跟前,低语几句——那男子只听清开头一句称谓,乃是“殿下”二字。
如今赵衍称得上“殿下”的,亦是寥寥可数,且除却禁足青宫那位,余者今夜多在宫中侍宴,能有这般闲暇夜游的,便也唯有险些命丧埈中,将将获救归京的庸碌皇孙、宸郡王赵暄。
那男子乃是今次随任靖舟进京的嫡系副将穆成嗣,出身行伍,沐阳人氏——此刻满心鄙夷,不情不愿下马见礼,言语间犹有几分轻慢,亦不为方才的失礼告罪,反倒有意提及近日圣上特赐镇远侯乘轿出入宫禁。
百官乘马入朝,隆冬雪滑则特许年迈体弱者暂乘车轿,且不得入宫门——是为古制。
穆成嗣言下之意,自是夸耀任靖舟圣眷正隆,如此宣扬一番,仍觉意犹未尽,又道:“麾下当日身在京中,遥听王爷不幸落入寇手,麾下忧心之余,更是拍案怒斥范裕和成沛等人,朝廷平日里白养了这起庸常之辈,事到临头又有何用!并非末将夸口,麾下威震西陲,若是麾下坐镇定洲,哪得那些鼠辈如此放肆!”
此人出言张狂,倒一口一个“麾下”——暄尚未如何,却听怀中女子忍不住“扑哧”一声轻笑。
穆成嗣未曾料到车辇之内还坐了一名女子,竟敢讥笑自己,不免恼羞成怒,又不得发作,愤愤然闭了口。
如此两队人马终是各作稍让,交错而过。
“任靖舟竟对此人青眼有加,还带入京中,”行出一段,阿七轻叹,“想来倒也有些意思——”
“征伐杀戮,本就易使人心性张狂,罔作威福——不足为奇。”暄淡淡说道,似有些心不在焉。
“听闻往岁仲秋祭拜太阴元君,因中宫空悬,便由太后代为主祭;如今任妃却得此殊荣。。。。。。”又想起皇次子晅代上祭天一事,阿七双目轻阖,低叹道,“主上恩眷之浓,可见一斑。”
“非但如此,许或过了今夜,便是任贵妃了。”暄语气平淡无波,“而今任氏正可谓如日中天。”
“将欲废之,必固兴之。”阿七迟疑再三,黯然道,“箴儿。。。。。。幼箴公主对殿下,手足情深,他日若受累于外戚乱政,殿下可曾想过——”
“往后在我身边,不如喂些药给你,”暄终是冷下脸将她打断,“药得呆傻些,我也少费些心思!”
阿七无意多言此事,向他怀中偎了偎,幽幽道:“如此。。。。。。倒也好。”
不知何故,此语一出,喉中已哽咽,周身的灼热将她的心口也炙的滚烫,情之所至,声音听来却清清静静:“身无所长,唯独心思还算明白。可若殿下不喜,从此做个傻子也无妨。”
暄闻言一怔,只听她又道:“至今时,方知上苍待我不薄。。。。。。从今往后,你心中有我一日,我就在你身边一日。只盼日久天长,虽此生而不渝。。。。。。”
终是将这一番话说与他听,将这一颗心剖给他看——却未见他有丝毫动容——他只是淡淡将她望着,眼眸深不见底。
心中一慌,撑起身,一手摸索着一路向上,攀上他的肩,直攀到与他眉眼平齐,见他眼底分明映着自己——孤零零一个人影。定定望着他眼中的小人儿,收拢两臂,环在他颈间。
不知是她的手臂太过灼热,抑或他的眸光太过冷淡,她隐约觉着不对,可也只顾着回想先时瞧过的各式册子——私以为既是对男人说出这样的话,接下来顺理成章,须得依样缠绵一番,方不算负了这情谊——无奈脑中浑浑噩噩,自认熟稔于心的秘戏春宫,眼下竟一式也记不得。
尴尬中被眼前这双清冷眉眼看得心意烦乱,索性凑近了吻上他的眼梢,迫得他不得不阖上双目。滚烫的唇自他眼梢移上眉骨,仿佛烙记般深深印入他额心。
自知做不得忸怩之态,便宁愿将一切坦承与他;可她却从未想过,他竟是这样一个男人——内心愈是情炙,容色却愈是沉寂。
暄仍旧不发一言。阿七更觉无措,几乎忘了身在何处,不管不顾的厮磨纠缠,却突然被他箍住腰肢,一把从身上扯开。
阿七犹自攥着他的衣角发怔,暄已起身下了马车,将她半拖半拽抱下车来。
一路穿堂过院,被他抱进内宅——月下满园花木依旧,人事已非。恍惚中瞥过一眼,立在廊角相迎的,似是玉罗。
层层帷幔被侍女撩起又缓缓阖闭,珠帘垂落,人走过,仍在身后泠然轻响。艳红罗衫、齐胸襦裙一件件自他指间剥离,便如同纷繁前事,一片片离她远去。
粉黛铅华尽洗,素帛浸酒,将肩头浓艳油彩一点点拭净。男子的手没在水中,一次次滑过她****的腰身,却丝毫不去触碰。她没在水下,双臂攀着高高的桶壁,抬头望他,满心焦灼,不假思索便脱口而出:“你不肯留下?就要走么?”
隔着氤氲水汽,只觉那男子笑容模糊。他终是轻笑着答她:“明晨我便过来。”说着一面将她从水中拉起,一面回身唤道:“玉罗——”
屏风后玉罗带着几名侍女静候已久,此刻将要进来,却听内中那女子尖声道:“下去!”紧接着哗啦啦一片水声,继而便是沉寂。
众女一惊,果真悄没声息的散去。
阿七胡乱将一领披衣裹在身前,歇斯底里,活脱脱一名悍妇,偏偏又色厉内荏,素着一张脸,我见犹怜。
听那步履之声渐渐远了,她恨恨望向犹自站在桶边发愣的男人。
暄被泼的浑身是水,才发觉自己竟忘了她看似和婉、实则决绝的性子,又见她仍不肯罢休,莫名的火气便直窜上来,一时按压不住,便不顾她奋力挣扎,硬是将她从水中捞出,又扬声唤人进来。
阿七不知他为何要走,偏又倔着性子不肯问他,声音更比他高上三分:“谁也不准进来!”又压低了声儿,咬牙向他道:“你,哪儿也不准去!”
众人候在外头面面相觑,各自噤声,一个也未敢进去——好容易别后重逢,本该两情脉脉,你侬我侬的场面,怎的倒被这二人搅的面目全非?
暄亦想不明白为何这般气盛,当下忿忿道:“让我留,我便留么?”说着便要将她丢在榻上。
谁料话音未落,腰间衣带被她下坠时狠狠一拽,右腿胫骨又挨了一脚,暄竟失了重心,生生让她拽倒。
秘戏冷不丁换做擒斗,阿七自觉得了便宜,身上似又有了几分气力,明知挟不住他,便裹紧披衣,急急爬起要躲——赤足跳下地,将奔出两步,被他在背后单手提肩,丢回榻上。
形势急转直下,被暄死死摁在榻上压住,低头盯着细看,阿七才猛然间觉得丢脸。
蓝思正再三叮嘱之事,他不愿向她启齿,自祁地返京便一直竭力按捺,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