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埈川乱(一) (第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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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她执起酒盏,饮下一口,又稍转杯缘,他便也在她手中饮下一口。若将毒抹在杯缘一侧,便可令燕初得偿所愿。
原本她还需静候良机。燕初却等不得,只因燕初腹中的胎儿,已不能再等——太子不沾女色,若要这胎儿活着,非但须篡改彤册,且务必除去赵昳。
而太子薨逝又能如何?他原本便是羸弱无寿之体;谁能料到,赫连格侓的骨血,终有一日,会成为大衍新储?
她燕初要的,不过是覆了赵衍这天下,告慰挚爱之人的亡灵。
爱恨生死、是非对错,如今已不是阿七所能想。她只知,自己须得达成恩主所愿,如此方能尽早赶去埈川——
七月廿九,白露。
灯下妇人将簸箩中的丝线细细翻捡一回,挑出湖水绿、松石绿、葱心儿绿的几束,凑向烛火边,凝神逐一比对——坐在她身侧的年轻女子终是忍不住轻轻笑劝道:“原是随口说说的,笙儿怎敢劳玉姑姑这样费神!”一面说着,又将手摇着妇人的衣袖,倒似撒娇一般。
妇人望了望覃笙,眸中满是宠溺之色,道:“这是南边的规矩——将出嫁的闺女,腰间都要佩一只五色彩囊,要由娘亲亲手缝制。如今你娘亲不在,若不嫌弃姑姑的针线——”
“瞧玉姑姑说的!”不等玉娘说完,覃笙已靠在她的肩头,“笙儿只怕姑姑嫌弃笙儿,又怎会嫌弃姑姑?当日一见姑姑,心里就觉得亲近。姑姑膝下没有儿女,可巧笙儿又没有娘亲——今日便让笙儿认了姑姑做娘亲,可好么?”
半晌未见玉娘出声——覃笙抬眼一看,那玉娘已是双目含泪,见自己笑着瞅她,赶忙向袖间抽出手帕子擦拭。
覃笙也取了自己的帕子,替她拭着眼角,口中轻轻道:“莫非姑姑不愿认笙儿做女儿?”
“怎会呢?”玉娘有些无措,哽咽道,“姑姑自是高兴的——”
“既是如此,从今往后,笙儿便改口了?”覃笙笑着偎进玉娘怀中,软软唤道,“娘亲——”
听覃笙这一声唤,玉娘心中又是哀戚,又是欣喜,且笑且泣,只将手抚着她的后背,好似安抚小儿一般,口中已不知该说些什么。半晌,忽而想起一事,便起身走去打开妆奁,向内中取出一只手掌大的乌木匣子,又开了匣子示与覃笙道:“娘亲也无什么稀罕物,这还是二十多年前在南边得的,如今给笙儿一只,算做为娘的心意。”
——赵暄临去衍西之时,特为将玉娘托与卞四。这乌木匣子,也正是由赵暄亲手交与玉娘。与这匣子一并带到的,另有赵暄自阿七口中听得的、转述绫菲的一句“安好”。
当日这“安好”二字,由那宸王爷口中轻轻道来,落入玉娘耳中,竟让玉娘觉得,若能知悉绫菲安好,便是此生将尽,也已是值得!
。。。。。。这厢覃笙抬手接过,细瞧之时,却见是条平淡无奇的赤金链子,口中乖巧答道:“多谢娘亲。咱们娘儿两个,正好一人一只。”
玉娘不禁有些失神,将余下一只金链收起,轻声道:“这一只,为娘先留着,若还能见到你姐姐,再交给她。”
“姐姐?”覃笙奇道,“娘亲是说——”
“哦,”玉娘这才晃过神来,遮掩道,“多年前的旧事了。娘亲当年曾收过一个徒儿,比你年长两岁。。。。。。倒也算不得徒儿,不过是教了她几日奏瑟的指法,后来几经辗转,两下里便也失了音讯。”一面说着,又拿起方才搁在一旁的针线。
覃笙亦瞧出玉娘神思飘忽,絮絮道了几句家常闲话儿,便起身道辞,向外间唤了婢女练秋,回自己房中去。
。。。。。。这厢练秋添了新茶,剪过烛花,将素纱灯罩置好,一低头却见覃笙怔怔瞅着腕上一条赤金手链。
“这链子瞅着眼生,”练秋笑道,“是方才玉姑姑送与姑娘的?”
覃笙轻点了点头。
练秋见那链子甚是普通,又细细的无几分斤两,还不及自己腕上戴的金镯精巧贵重,一时便也懒得理论,只接笑道:“今晚那边府里老爷做寿,大公子二公子和几位姑娘并姨娘们都在,阖府难得这么齐全一回,四公子必是赶不回来,姑娘还是早些歇了吧。”
覃笙不动声色道:“再等一等。许就来了呢?”
练秋便笑劝道:“不如姑娘先歇着。婢子这就去门房上叮嘱一声,让他们醒着点儿,多留两盏灯——”
见那覃笙默不作声,练秋只当她应了,便唤小丫鬟小蝉进来服侍洗漱,自己往前院门房去。
那小蝉年岁不大,在戏班中便跟着覃笙,被卞四一并买了来。覃笙知她呆呆傻傻不甚伶俐,用着反倒省心——此时见练秋去了,因向小蝉道:“天这样早,如何睡得着?我往园子里转转,练秋回来,叫她不必寻我。”说着自己打起帘子出去。
卞四置下的这处宅院,后头倒也连着小小一个园子,池榭亭台俱全,专有两名家丁在后院角门上值夜。
覃笙一路走来,瞧见那院角房中亮着灯烛,又有拼酒划拳的吆喝声,便知那二人必是喝得高了,无人出来搅扰,便向那花树下,莲池边,拣了一方青石坐下。
凝神静气坐着的片刻功夫,一阵风起,吹落了袖间的丝帕。覃笙赶忙探身去捡,不觉间姿势犹是当日练功时拈帕子的兰花指,而那指间腕上的珠翠宝珍,却不再似往日光景——心下微怔,亦不收回手来,却将腕子轻轻一转,兰指一翻,开口细细唱道:“。。。。。。想那时蜜意情深,花似锦,神仙貌,一双人;到头来,红绡断。。。。。。”
“好!甚好!愈发唱得好了——”只听身后有人将折扇敲着手心,一面拖着长秧儿迭声称赞,一面拿捏起腔调,学着她接唱道,“。。。。。。到头来,红绡断,金钗分,终不过絮果兰因。。。。。。”
未曾回身便闻着浓重的酒气,覃笙脸上一热,待要摆出一副愠怒之色,禁不住却弯起了唇角:“爷别处吃多了酒,回来尽在奴家这里闹,倒不如不回来的好!”
“不在这里闹,倒叫爷往哪里闹去?”来人自顾自嬉笑着,一把抱起覃笙便要往园外走。
覃笙知他身后必是跟着人,当下又羞又急,“放下,快放下!自个儿都走不稳当,若敢摔了我——”
“你怕什么?”只听卞四忽而压低了声,凑向她腮边调笑道,“便是摔断了允四爷自个儿的脖颈子,也不能摔了允四奶奶的脚腕子——”
平素在她跟前虽也没个正形,覃笙却瞧出他今次醉得厉害,不同往常,难免动了一番心思,口上却啐道,“呸——哪个稀罕做你的允四奶奶!”
“哦?”卞四接着她的茬儿,笑,“怎的你房里有人说你稀罕呢?不见我回来,便挑灯熬油的不肯歇下——”
“谁?”覃笙也不依不饶,“她们哪个说的?”
“你管!人,人已给你买了来,”卞四话已有些说不顺畅,边笑边含混道,“还要撵回去不成?”
覃笙便回敬道:“小蝉呆呆笨笨的,才不会乱说——她若敢说,偏要撵出去!”
——卞四与她两个笑笑闹闹,跌跌撞撞的回了房,正碰上练秋往前院吩咐完了门房回来,卞四犹将覃笙抱在怀中不撒手。
那练秋也未料卞四来的这样早,且不走正门,倒从角门进来,此时赶忙上前扶着覃笙下了地,一面吩咐小蝉送茶打水。
这厢卞四立在当厅,由着练秋解了外衫并各色玉佩香坠儿,又取了家常衫子替自己换下,见那覃笙自去妆台边坐了,便乜斜着眼,笑道:“将方才那段给爷再好好唱一遍——”
覃笙只管对着铜镜摘发髻上的花翠,口中答道:“偏不!”
卞四也不恼,当即接话道:“那爷就给你再唱一遍!”此时却见覃笙将手中木梳向妆台上“吧嗒”一撂,不冷不热问练秋道:“水备下没?”
练秋在旁忍笑道:“备下了。姑娘便要洗么?婢子这就过去伺候——”
“不必了,左右也有小蝉在那边,她服侍便是了。”覃笙说着,起身出去。
卞四眼见着覃笙出去,回头笑对练秋道:“我将说什么了?”
练秋便答:“姑娘最忌人说‘唱戏’二字,爷今儿怎么倒忘了——”
卞四笑叹一声:“如今好大的脾气——”
“这脾气,”练秋小声嘀咕,“还不尽是爷给惯出来的?”
卞四一笑作罢,向桌边坐下,忽而却问道:“上回忘了细问你——你说的苏将军手里头那幅画儿,画的果真像覃笙么?”
。。。。。。随着“吱呀”一声响动,破败不堪的门扇被人向内推开,携着沙砾的山风与明晃晃的日头立时涌入茅屋,迫得他微微眯起双目。
清凉凉一只手掌附在他额上,而后又将沾了血污与泥渍的额发向他脸侧拂开——他索性阖起眼佯作未醒,心中全然不在意来人。
齐儿明知这男子醒着,却并不揭穿,只细细瞧着他额角的旧伤——虽已结痂,曾经却比斜穿入胸的流矢更加凶险。
眸光自男子的额头,轻轻滑过他的眉峰、鼻翼,继而又是唇角、下颌——原本觉得他生的好看,不过是因了漫天黄沙中一袭出尘白衣;如今看来却不尽然,形容这般落魄,瞧着竟也还是好看。
她知他出身天家,而她却像她的兄长,自幼便有极高的心气——莫说皇族,便是天子又能如何?若不入她的眼,名门布衣,全无分别。
初见便中意这男子,不仅因他的样貌,更因他行止间的风仪,恰恰合了她的脾性。
那日随莫三虎一道往埈中去,倒未料及会与他在山道上狭路相逢——犹记得他自马车中下来,满面病容,却有浑然自成的贵胄之气,甫一出言,寥寥数语,便安抚下因流矢自乱阵脚的护卫。
只可惜,他终究还是低估了这些“埈中流寇”。
埈中东接定洲,处衍西边陲,沟壑纵横,乃多山之地,自古寇匪不绝。百千年来,此地大衍子民与西北各族错居杂处,其间自有战乱厮杀,亦有和睦相融。年岁久远,埈中渐渐沾染了异族剽悍尚武之气,民风粗犷,任侠好义。历来埈中官家便少与匪争,偏偏这位远道来的小王爷,不知地厚天高,带了区区百余人马,便敢向太岁头上动土。
若不是她出言拦阻,依着莫三虎爆碳似的性子,必要劫了粮草,再将他手下一众护卫截杀殆尽——只是拦的稍迟了些,齐儿眼见着伏在半山的弓箭手齐齐将箭矢射向山道。。。。。。乱阵之中,侥幸救下他一条命来,尚余一点气力,开口却不是向她称谢,反而轻飘飘道一句:“姑娘见笑。”
听了这话,她确是要笑,眼下却又不是时候——两支流矢,一支擦过他的右臂,另一支则正中左胸。趁着他犹有一丝清明,她忙问他:“你怎知自己不会死?”未见作答,人已在她臂间昏了过去。
。。。。。。齐儿将棉纱浸过清水,一边替他擦拭面上的血污,口中似是自语道:“那日随公子来的人,莫将军留下几个活口,余者已全部殒命。只是不知,若放话出去,他们肯拿出多少钱粮赎你?”对方只是静静躺着,并不言语。齐儿又道:“舔着刀口过活的人,我见的多了;如公子这般的,却少见。”
矮榻上的男子仍不醒转,她自顾自说道:“今晨有一名定洲女子上山寻你,被莫将军扣下——”见他还是不为所动,齐儿终是生了几分恼意,道:“再不回我的话,便休想让人替你铸剑!你求崔嵬仿铸‘青潭’一事,一笔勾销!”
话音将落,果见他缓缓睁开双眼——逆光望去,却见这女子端坐榻前,双丫髻,粗布衫,正是先前跟随在崔嵬身边的婢女;再作回想,也只勉强忆起那日此女曾于乱阵前救下自己。
齐儿见他醒转,便自顾自说道:“你既欠我一条性命,又来向我求剑——这两桩事,他日该如何答谢?”
“如今还有一事,凑做三桩,日后一并答谢。”暄自她面上收回目光,转而望向斑驳的泥壁,低声说道,“我要见莫家兄弟。”
“说的轻巧!”齐儿不禁轻笑一声:“公子不觉自己的性命紧要,而出自我手的东西,却不是轻易能得的;如今张口便拿旁的事求我,公子倒不妨先明示于我,能用什么做酬谢?”
暄不假思索,淡然答道:“姑娘只管吩咐。”
“我吩咐的,公子定能做到么?”齐儿闻言,冷冷道,“公子未免也太高估了自己。难道公子竟不知,世事向来如此——原本只当唾手可得,到头来却是遥不可及?更何况,这世间能入了我的眼的,怕也不多,且看我高兴罢了!”齐儿口中说着,手上已替他将血渍泥污一一拭净,转而却又换上一副笑脸,“公子既有诚心,便也替齐儿做三桩事,至于何事,因今日赶着下山去,无暇细想,不如回来再告知公子。公子可敢应下齐儿么?”
暄闻言,终是正眼将她细瞧了一瞧——这女子年岁轻轻,不知为何,看似崔嵬的婢女,眸中却藏着一丝极难掩去的骄矜之气,倒与幼箴有些相像——稍一犹疑,口中仍旧答道:“姑娘只管吩咐便是。”
齐儿见他应的这般干脆,心中得意,当下轻轻一笑,掩门自去。
待齐儿走远,赵暄挣坐起身——昏睡数日难免晕眩,却也立时觉察先时种种病痛已然祛尽,而左胸箭伤看似凶险,实则未中要害——倚在泥壁上阖目歇了片刻,忍痛探出手去,向桌案上取一只盛了水的陶瓮。
好容易将那粗笨陶瓮端稳了坐在怀里,瞧着内中的水倒也洁净,将欲饮时,忽听头顶一阵窸窸窣窣,继而“扑啦”一声,瓮中立时水花四溅,响作一片——定睛一瞧,竟是极瘦极长的一尾耗子,正拼力将前爪攀上瓮沿,尖嘴露出瓮口,后爪犹在扑腾。
一时间哭笑不得,正与那耗子面面相觑,恰在此时房门又被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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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来三名男子——赵暄眼也未抬,只管将陶瓮倾倒,放那耗子出去,便听为首一人冷笑道:“自古胜为王,败为寇,莫三哥说的果然不错!”
眼见瓮中的水被暄倒出大半,在旁一名黑脸汉子终是按捺不住抢步上前,劈手夺过陶瓮,边骂边道:“弟兄们一日也匀不出一碗水,怎的到了他这里,竟这般富余?”
方才那男子便道:“少主一日不归,便一日不给他添水,这瓮中的水,尽够他喝上几日了!”
黑脸男子犹不解气,放下陶瓮,一把揪起暄的前襟便要拳脚相向,却被立在门边冷眼旁观的灰衣青年出言拦住,“罢了,他有伤在身,若是坏在咱们手上,少主回来要如何交代?”
“你给爷记住!”黑脸男子丢开手,指着赵暄面上恶狠狠道:“爷姓陈名大果!手下三十九个弟兄,三十九条性命,而今都算在你头上!日后落在爷手里,将你剥皮抽筋,也难解心头之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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