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染提示您:看后求收藏(棉花糖小说网www.aaeconomics.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修泽静候一刻,忽而开口道,“既是仅够一人之用,救谁不救谁,全凭王爷定夺——此事肃恒亦已知晓,若不救肃家小姐,只恐王爷与肃家亲事难定;若救肃家小姐,则王爷大婚之日,便是亓某献药之时。”
“炼药尚需时日,”不待对方作答,修泽振衣起身,淡然道,“王爷自可三思而行。”
主人已示逐客之意,暄却恍若不闻,抬手替自己续上一盅滚水。
“姬公子,”暄突然改了称谓,缓缓说道,“你明知我今日此来,并非只为这一事。”
“王爷此番怕是寻错了人。”修泽并未回身,只稍稍驻下脚步,“亓某只略懂针砭药石,余者全然不闻,也一概不知。”
暄眸光微微一变——今夜分明是有备而来,连弓弩手亦早已布下——只是面对此人,暄却迟迟难以决断。
恰在这时,屏后突然传来极轻的窸窣声,暄与修泽循声望去,却是一尾幼狐——只见那狐轻轻巧巧绕过地屏,停在离暄不远处,身子冲着修泽,却蓦地回过头来,漆黑的眸子定定望向赵暄。
两人心中皆是一动。
暄想起自己曾见过它——先前的青色背毛已褪去,如今新绒白如初雪——一时间胸中戾气消弭殆尽,竟忘了原本要说的话。暄探出手去,指尖轻叩地面,唤它道:“来。”
它真如听懂了一般回身向暄而去,只是停停走走,看似有些犹疑。
走得再慢,终也还是停在暄脚边。暄不觉便要伸手去抚它,虽尽量将手势放得轻缓,仍令它受了些惊吓——身子微微一缩,小耳贴向脑后,两眼却还是牢牢望着他,又似戒备,又似探究。
修泽立在不远处,暄的手指即将触上幼狐脊背的一瞬,他忽然也开口唤了声:“来——”
暄只觉手下一空,心竟也跟着空了一空——敛了心神,暄抬眼再看时,它已跳进修泽怀中,蜷作一团,轻眯两眼回望着他,狡黠、狐媚又淡漠的神色,像极了一个人。
“都说祁地的雪狐难驯,”言语中透出一丝怅然,连暄自己也未觉察,“你竟能令它如此乖顺。”
修泽未置一词,举步欲走之际,却听身后暄又说道:“无论肃恒之女,还是另一人,皆请阁下尽心诊治。至于尚缺的另一份湖珠——不知阁下可愿与暄做个交易?”
寂静街巷遥遥传来几声犬吠,打更声由远及近,又由近而远——
金栓儿守着火笼,已几次撑不住瞌睡过去。
卞四也不叫他,走过来自己拿了铜箸拨炭——栓儿冷不丁醒了,却见卞四正望着那忽明忽暗的火光下神。
兀自迷瞪了好一会儿,栓儿开始念叨:“打从昨儿起您就一宿没阖眼,这会儿怎么也得歇上一歇,一时半刻人也未必能来,这不已经让人在外头瞅着呢么。”又道,“定洲到底比不上咱们京城,还夸口是城内最好的一处,咱还算半个东家,却连白炭都备不齐——”
“休要啰嗦,”只见卞四搁下火箸,吩咐道,“再去熬些醒神的茶汤来。”
栓儿嘀嘀咕咕的去了。卞四听他一路小跑下楼,却噔噔噔的调头折了回来,“爷,还真就到了!”
卞四原是就着火笼暖手,闻言掸了掸袍摆直起身,“请人进来。”
不多时栓儿领进一个男子,中等身量,青灰棉袍,半旧罩衣——还未及这客栈里的茶房穿的齐整体面。
卞四因命栓儿上茶看座。这当口,来人也不动声色将卞四打量一番。
“邱先生曾多次提起李兄,”卞四先道,“卞某仰慕已久。”
那人便道:“不敢当。今日见到卞公子,李继才自知形秽——”
卞四道:“李兄何必自谦。当日殿下脱险,多亏李兄深明大义,几方周旋——”
对方却道:“卞公子若再言此事,继实在无地自容。”又自嘲一笑,“继本是节义尽失之人,却蒙王爷不弃,往后定当竭心尽力。”
卞四笑道:“禽栖良木,人择明主,能知顺逆,背暗投明,常理也。”一句话淡然揭过,转而又殷殷问道,“今日既是得见,却不知李兄何时起行北去?”
“王爷想必已到了定北。”李继道,“正打算今夜起行。”
只见卞四言语诚恳,却又似别有深意,道:“此去必是一番辛苦劳顿,不知何年得归,李兄这些年载长居定洲,若还有未竟之事,不妨交与小弟。”
李继沉吟片刻,果然说道:“也好,确有一位。。。。。。故人,想留句话与她。可有笔墨?”
卞四吩咐栓儿取来纸笔。
李继向灯下取过纸张,稍作思量,落笔数行,似是几句题诗——封起正要交与卞四,临了却又改了主意,凑向烛焰边点燃。
卞四虽未上前,却隐约瞧见落款处的“谢”字,心内多少猜出几分。
薄笺转瞬化为灰烬,卞四不由得也暗自一叹,此时便听李继说道:“有卞公子在此,我还能有何未竟之事。”
一时失神,闻言卞四敛了敛心思,笑道:“小弟倒是备了些途中需用之物,还请李兄笑纳——”
李继并未久留。卞四也不曾亲送。一时栓儿送客回来,见那卞四神色闲适,正随手把玩着案头的定瓷墨盒,不禁上前去问道:“王爷今回为何不让公子您跟着,却偏偏叫这人跟着!”
卞四双眼不离那瓷盒,边团转边玩笑道:“北边正冷,你允四爷如何受得了那个苦?”
“爷是说王爷体恤?”栓儿咂摸了半天,“今回还真不像!”
“像也罢不像也罢,”卞四丢开盒子,“叫你叮嘱人熬茶汤去,怎的还没送来?”
“呦!”栓儿一拍脑门,忙不迭的下楼去了。
谁知将将下去,又是脚不沾地的折了回来——
卞四故意板起脸,正要开口,却见栓儿上气不接下气,抢先道:“是王爷,王爷来了!”
卞四愣了愣,一抬眼,门外已多了几个身影。栓儿赶忙打起帘子,毕恭毕敬的将人迎了进来。
来人并无客套,连寒暄也无,径自向房内座上坐了。
卞四自斟了茶递与他,泰然自若道:“没想到你竟来了。”
暄接了茶,眼也未抬,“我也没想到,你竟来了。何时来的?为何不曾与我说?”
卞四望着他满脸的寒气,只觉这话问的不轻不重,想了想方笑道:“你离京不久,前后脚罢了。倒是你,此时不在定北,为何却在城内?这会儿又是从哪里过来?”
暄不答,自顾自道:“既是来了,也好。有你在定洲,我还能安心些。”
听暄如此说,卞四这才向下首坐下,道:“来时得了些消息,现如今沿陵江这一路水驿,是用不得了。”
话音刚落,暄已将手握拳,重重落在案上。
“如今虽有谢諲父子受诬这个由头,”卞四道:“却还时机未到,动他们有些过早。”
暄便问道:“你已见过那谢氏了?”
卞四向案头暗格内取出薄薄一叠字纸,.u
&#
;
.“谢氏昨晚交与我的,正是其父蒙冤的书证。”
暄接过略看了看,随口说道:“倒难为她藏了这许多年。”
卞四微微一笑,“说难倒也不难——一直被她藏在琵琶里头,片刻亦不离身。”
暄忽而想起当日将琬歆从定北营中带回行馆,有只檀木琵琶确是始终被她抱在怀中,她还曾对自己说过那琵琶叫做“断肠”——便道:“还是难为她,如此信得过你。”
“倒不是信得过我,”卞四说着,自那一叠纸中抽出一页,放在暄面前。
暄扫了一眼——半阙清丽小词,笔调婉转,却尽诉相思。
见暄未置一词,卞四讪笑道:“我只不过受人之托罢了。”
“是个妙人,亦对你的路数,”暄揶揄道,继而却正了脸色,“不过,我有言在先,不可打这女人的主意——李继颇花了些心思在她身上。”
“一个婆娘还不够烦么,”卞四岂会听不出暄顾左右而言他,当下并不点破,只轻嗤一声,“我并没这闲心。”顿了顿又道,“圣上叫义平侯接了潘怀勔的案子,如今正有样东西在侯爷手上,听闻侯爷自中沐回来风寒便有些加重,明日我自会去行馆探望。”说到此处想起阿七的提点之语,又见赵暄正抬眼望过来,卞四眸光不由得往别处闪了闪。
“此事你多留意。”暄倒未多问,只将扣盅盖子闲闲撇着茶末。卞四将缓了缓心气,忽然却听赵暄开口说道:“允之,从畅郡来,你还曾见着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