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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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风时常萦绕心头的问题就是当初那么聪明，仁义，意气风发的父亲怎么就慢慢被岁月给毁了呢？
昨天上班时看到父亲从店里买东西回来，看到他愈发得消瘦，没来由的她就又流泪了。他们在老家的三个人，体检结果是二憨亚健康，长风基本健康，书恒是全面健康。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觉得爸爸可怜。她很少会觉得妈妈可怜，儿子可怜，妹妹可怜，老公可怜，或者是她自己可怜。从懂事开始就觉得爸爸可怜。哪怕被他咒骂的去自杀，回过头来还是要找自己的原因，给他找借口，觉得他那么不近情理是因为缺爱，因为经历了太多亲人的离世，心灵上受创伤，或者是太孤独了。也许更多的伤心是因为父亲成了那个越来越失去本真，失去灵魂只剩下一个躯壳的人。
平日里大部分的生活都是舒缓平静的，波澜总会由父亲而起。傍晚去看他的时候会没来由的突然发起牢骚，根由大都是左邻右舍谁又在欺负他，占他的便宜了。有时候让他火冒三丈，暴跳如雷的起因竟是一句很无意的玩笑话，就有可能被他上升到阶级斗争，你死我活。劝他是没用的，只能附和甚至要和他一个鼻孔出气才能善罢甘休。年少不懂事的时候长风往往就上了他的当，将自己也卷进无聊是非的漩涡，后来看惯了他的伎俩就充耳不闻或者干脆沉默，扔下怒气冲冲的他就走。一晚上过去，烟消云散，他早忘了自己为什么生过气。?
那个小时候背着长风看电影，逛公园，教她做饭缝被子的父亲不知去向。二十年的村干部让他在权力酒精的作用下还有岁月的侵蚀早已将他变得面目全非，沉沦的没有了任何底线。每天早晨起来就开始喝酒，每顿饭的时间最少在两个小时左右。风平浪静的时候，打发的不过是时间，只要有客人就会喧嚣的让人无所适从，一桌子的人都必须听他的高谈阔论，谁的声音要高过他就会跟谁急，甚至会摔碗，掀桌子弄的不欢而散。因此非常害怕有客人来家，如果是赴宴更猖狂，稍有礼数不周就闹得人家鸡犬不宁，明明一场喜宴被搅得人仰马翻，与每个人都反目为仇，最后人们都像躲避瘟疫一样的躲着他。如果不让他去更可怕，会闹了自家再去闹人家，谁也阻止不了。如果有什么领导来了，哪怕和他八竿子打不到边都会卑颜屈膝的去献殷勤，奴性十足，让人直犯恶心。因为他的喜怒无常，冬儿早早离世，梅姨后来不堪忍受，落荒而逃，云帆和长风成了沉默自卑不合群的人，还好云帆后来选择发奋读书逃离了这样的环境。只有长风是狮子座，天生的英雄主义，选择留下来，天真的要拯救和他的灵魂一样破败不堪的家庭。
?他是长风在这个世上最爱又最憎恶的人。可是最可怕的就是，总有一天，不知不觉你也会成为你讨厌的那个人，充满抱怨，不反思自己，偏执，自我，大多数的人的命运都是如此。长风和他抗争，当她一样地露出狂躁狰狞的面目去对付他的时候，发现还是上了他的当，他又赢了。于是，长风对人性产生最彻底的绝望。
幸运的是二憨在她最悲观无助的时候总是警觉又悲悯的看着她，给她力量。在她选择与父亲针锋相对的时候，他始终包容着父亲，风雨无阻的每日探望，平心静气的交谈，尽可能的满足他的各种需求。云帆每次都是兴高采烈地回来，泪流满面地回去。可还是要每次兴高采烈地回来，泪流满面地回去。思远每逢放假都会在回家的头天和临走的前夜陪书恒过夜（平日里他往往要学习到深夜），尽管他的皮肤易过敏而书恒的被子永远都有没法洗干净的烟酒味。这几个孩子都被他逼成了最懂事的大人。
终于，从每年三百六十五天的大吵大闹，到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再到一星期一吵，一个月一吵。到最后将旺盛的精力交给了土地，劳作起来。到现在，基本上可以没人时不吵，有客人时偶尔发发酒疯。从以前的逢酒必醉，到现在的有所克制尽量不出洋相。从以前发疯时扬言要杀人放火，逼云帆喝药自杀，和三姑六婆打架闹事，到现在的动嘴不动手。甚至能为了小孙女在，时而掐灭烟头，知道长风二憨不喜应酬，不再强迫二憨开车频繁的陪他探亲访友，并且沉下心来为他们种菜养鸡。长风悄然发现，曾经那个仁爱的父亲在慢慢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