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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八八年的春节刚过，正月初六的早上，袁家塆还处在一片倒春寒中，被窝里实在是太暖和，袁野军美美的睡在床上，正当他沉醉在美梦中时，一巴掌把他从美梦中惊醒，他惶恐的睁开眼睛一看，张淑芬正站在床前，面带怒色的说“你还在睡啥子，天都亮了很久，世人大爷都起来了，就你还在睡。”
袁野军惶恐的从被窝里爬起来，穿好衣服，用冷水洗脸后，不知所措的站着，张淑芬又过来一脸严肃的说“今天，我们准备把你送到县城读书，你到了县城好不好好学习？”
对于在哪里读书，袁野军并没概念，他要到县城读书也是今天才知道，让他感到很是诧异，他无从知晓张淑芬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他更不知道是通过什么渠道办成这件事，反正这都是大人们的事。县城，对袁野军来说是一个很模糊的印象，还是父亲转业回到地方的时候，他跟着父亲和大爷一起到县供销社办事的时候去过，但那一次也仅仅是从汽车站沿途走到供销社而已，他不知道县城有多大，县城有多少人口，有多少所学校，县城里面的小学生和灵堡村的小学生有什么区别，他都无从知晓。
反正大人安排的事，肯定是为自己好，胆小怯懦的袁野军面对母亲的责问，只得本能的回答“要好好读书！”
“要好好读书，那就收拾好你的书本这些，一哈跟着你爸去马家坝搭车进城。”张淑芬见目的达到，就给袁野军安排事项。
袁野军收拾好衣服和课本，装在背篼里，背篼里也装了一些父亲的衣服，还背了一些大米在里面。背篼的口子较小，袁光福把从县城背回来的长虹牌黑白电视机，连同包装封好，放在背篼口上，他又找来一根长长的尼龙绳，从四面把电视机纸箱固定好。
父子俩匆匆吃过早饭，袁光福背着背篼，袁野军跟在后面，两人沿着崎岖的乡村路，慢慢离开袁家塆，走向马家坝。
到了马家坝，袁野军看见小小的马家坝像大年初一一样人山人海，几乎都背着行李，无数双眼睛盯着往来的班车。可是每一辆班车都装满了黑压压的人，哪怕是过道上都占满了人，站着的人被挤得密不透风一点都不夸张。车顶的货架上，也是被各种行李堆放的尖耸耸。每当班车在马家坝停留，人们就像潮水一般涌过去，跟着汽车移动奔跑，有的人身材灵巧，跑的快，专门盯着车门跑，只要车一停下来，他就站在车门边上，待人从车里下来后，他便抢得先机登上班车；背行李的赶紧爬上货架，将行李固定在货架上，司机一看这是强行坐车啊，可是车厢里早已被挤得拥挤不堪，哪里还能够上人，只得大声吆喝“莫上来了，莫上来了，挤不下了，再挤都要把车挤爆了！”
可是赶车的人们哪里能听司机的招呼嘛，听他的话，今天一天都坐不上车。无奈司机只有发动汽车，开着汽车缓慢向前走，可是人们还是不停的围着班车奔跑，有的向司机撒谎一边奔跑一边哭喊着“司机，我的行李还在车上，你让我上车嘛，要不我爬上行李架，坐在行李架上回县城。”
坐在行李架上回县城也是想的出来，这是明显的不安全行为，会出人命的，有的司机信以为真打开车门让他上车。
一来二往司机也学聪明了，并不在马家坝当街停靠上下客，要么让乘客在距离马家坝还有三四百米的地方下车，要么就开过马家坝几百米远，等马家坝街上的人看不见，他才停下车让乘客下车下货。
此情此景让袁野军很是惊讶，他不知道哪里冒出来这么多人，而且都在今天来赶车。听大人们说七不出门八不归，逢九出门抹堆堆，政府机关及企事业单位都是正月初八正式上班，为了能在上班之前赶到单位，正月初六成为人们返城的最佳选择。还有外出打工的为了早点出去，有个好的工作机会，他们也在初六这天就出门，因为正月初八那天会更挤。
可是袁野军也奇怪，从县城发往各个乡镇的班车也是被挤得满满的，原来很多人为了赶车，他们在原石镇这些地方都开始上车，宁愿多掏一点钱坐倒车，也不愿意错过班车。这样的坐车方法一传十十传百，很多人都学机灵了，所以每一辆经过马家坝的车都被挤得满满的。
袁光福得知这个消息后，深感今天能赶上班车比较困难，他也学着这些人坐倒车，背着背篼，让袁野军在前面走，赶到龙桥乡坐班车。龙桥乡每天下午有一趟班车，还是发往县城的起点站，下车的人应该较多，父子二人应该有机会挤上班车。
当他们赶到龙桥乡的时候，仍然有许多人围在车站。春风吹醒了人们，人们为了美好的生活而纷纷外出，这在几年前是没有过的景象。“呜呜”随着一阵汽车的喇叭声响起，班车终于来了，候车的人们开始涌动着，背上行囊奔跑起来。他们在和汽车赛跑，争取跑在汽车前面，等汽车停稳打开车门后，抢先挤上汽车；他们在和老乡赛跑，时间就是金钱，跑的快意味着能抢先上车，只要上了车，哪怕是站着，挤得你动弹不得，那也可以早一天走出家门，早一天到达广东沿海这些地方，就多一些工作机会，这就叫早起的鸟儿有虫吃。他们是新时代的健儿，，为生活，为理想，为改变贫穷落后的现状，而努力奔跑；再也不能这样活，没有钱的日子寸步难行，他们要用勤劳的双手，给家人创造幸福美好的生活。
班车好不容易停稳，令人大失所望，车上只下来寥寥几个人，车内依然拥挤不堪，车厢内黑压压一片，全是坐倒车的。
袁光福领着袁野军跟着人群奔跑着，他对袁野军说“你跑到前面车门那里，只要车门一打开，你就往上面钻，我随后赶到。”
袁野军像得到指令一样，只管往前冲，很快他就冲到车门位置处，等车停稳，车门一打开，袁野军就从大人的腿中间钻了上去。可是他看不见下面的动静，更看不见父亲的身影，又不能动弹，只好静静的站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