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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颜洪靖比起完颜洪烈更加懂得文化，懂得生活，所以他的王府比起赵王府小巧，但却更加优雅和精致，非常适合杨康的品味，所以杨康喜欢到二伯家拜访。来到荆王府，才能见识到金银不一定比水墨更华丽，琉璃瓦并不一定比黑瓦更庄重，朱墙并不一定比白墙更大气，没有雕刻过的大梁反而比雕梁更有气骨。第一次来的纳兰胡鲁剌也看出来了：“荆王殿下不是凡人，看他这王府的营造，竟是大有唐风哩。”
太监将众人引入一座三层楼房。完颜洪靖便在楼房一层的小厅里，厅里一色紫漆乌木家具，有太师椅，靠背小椅，长案，小几，书架，玲珑多宝阁。多宝阁上搁着夏朝的黑陶，殷商的青铜，战国的漆器，唐朝的三彩。完颜洪靖将完颜洪烈请到左侧太师椅上坐下，自己坐在右边太师椅上，同时请杨康和纳兰胡鲁剌在两侧的靠背小椅上坐下，然后开口询问："六弟此来，不知道所为何事？”
“二哥应该知道，小弟蒙父皇授与世袭猛安之位，兵部已经除授我为北路沿边招讨使，不久便要离开中都城北上了。小弟这一去，设在王府里的民众接待处无法维持，中都城外的牛家村也无法再派府中的高手保护了，所以小弟临去之前，希望请求二哥帮个忙，将接待处在二哥您的王府里继续办下去，并且用您府上的高手为牛家村百姓继续提供庇护。不知道二哥肯不肯帮小弟这个忙。”完颜洪烈向二皇兄说出了他的请求，满怀希望地看着二皇兄。
完颜洪靖听了他的请求，乐呵呵地笑着回答：“六弟你来得真是晚了，可别怪你二哥不帮你这个忙。你要知道牛家村的事情已经被你四哥主动揽过去了，他要追你四嫂子就得着落在这件事情上，我可不能坏了他的大事。你四哥的脾气你知道的，连大哥都不敢轻易招惹他。”
完颜洪烈听了二哥的话有些明白了，问道：“四哥终于看中哪家的小姐了？是牛家村里的？还真有那么巧？”三位皇兄的婚姻大事早已成了父皇心焦的大问题，现在总算有一个有成家的意向，只要对方是清白人家的闺女，哪怕门户再低，恐怕父皇也不会出面来拦阻了，稀奇的是四皇兄那样目下无尘的人物，居然会喜欢上一个平民家出生的姑娘。
完颜洪靖接着说道：“事情可偏就有这么巧。你知道的，你四哥在广寒宫里时便有自己种菜收成了担到市场上去卖的习惯，他王府的后园子里什么样的新奇蔬菜都能吃得到。去年十月他挑着蔬菜到农贸市场去卖的时候，看到咸通薛记菜铺里卖一种尖尖的红红绿绿的蔬菜，问了才知道这叫辣椒，是海外商人从天外海国寻来种子才种出来的蔬菜，用它做菜能调出很特别的辣味来。你四哥一听就来了兴趣，马上跑到牛家村里的薛家当了不速之客。进了薛府之后，他才算开了眼界，那薛家还真是奇人，他门家竟然用透明薄绢布搭起大棚给蔬菜瓜果保温，三九天里连新鲜的草莓都能吃到。这一来你四哥几乎天天上薛家去噔饭吃，这么蹬了一个月的闲饭之后，你四哥就上琼华岛广寒宫去禀告张承御娘娘了。”
听他这么说，完颜洪烈总算明白了，原来四哥看上了薛老汉家里那个丫头，他只在那天夜里见过那小丫头一面，印象中是个相貌寻常的小丫头，真没想到她还有一手种菜做菜的精湛手艺：“张承御娘娘已经同意了？”完颜洪靖继续说道：“父皇和娘娘可不敢不答应，四哥跟父皇和娘娘说了，如果他二老不答应，他就租了海船带上薛家姑娘去天外海国。父皇和娘娘都知道四哥确实做得出来。传说天外海国无君无父，说不准还真能让咱们的四哥去打一片江山出来。”
天外海国据说是咸通薛家一条商船在远航日本中途迷航而发现的一座巨大的大陆，到现在也没人知道那片大陆有多大，据去过那里回来的水手说，那片大陆上根本没有国家，只有使用青铜器的土人。刚刚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章宗皇帝认真考虑过向那儿移民开发，可是由于大洋上风浪太大，航路确实太远，船还没到达目的地，船上的军人已经因为疾病死亡一大半了，于是只能作罢，将那儿作为一个流放犯人的地方。
可是谁都没有想到，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金国朝廷做不到的事情，却被汹涌的民间航海大潮所办到了。由于数十年太平日子，中原大地人口增殖而导致人多地少，越来越多的民众丧失了足够糊口的土地，只能租种地主家的土地。需要种地的佃户多，而出租土地的地主少，所以地主要求的地租越来越高，地主通过地租对佃户进行的压榨远远超过了国家规定征收的人头税。据户部统计资料证实，目前朝廷对每个男丁征收的人口税只占他总收入的十分之一，而地主对佃户收取的地租却占到了佃户总收入的十分之四。
在这么沉重的地租压迫之下，只要稍微遇到点天灾人祸，活不下去的佃户家庭就只能卖儿卖女。所以在金国，为了给自己搏一个可以期望的未来，为了给自己的子女一个不被奴役的希望，很多平民百姓明明知道登上前往天外海国的船就是九死一生，但是依然选择了告别妻子父母儿女而上路了。他们知道这条路上生还的可能性百不存一，但是只要能历经苦难地活下来了，在大洋彼岸的天外海国，就有了几十亩上百亩的大农场，就再也不必面对收债的地主的狗腿，也不再需要面对破家拆屋的税吏。前往天外海国的航路是一条死亡之旅，但同时也是无数底层百姓在绝望中唯一一盏希望之光。
赵王府舍人腾格木曾经向杨康分析过利弊：“金国每三年招考进士的规模是两百人，而金国现在的人口总数是五千万，也就是说，考上进士的比例仅仅是百万分之四。所以这么算下来，尽管成功活到天外海国的人数不到百分之一，但是比起考上进士而改变命运的可能性却已经大得多了。考上进士的比例这么低，尚且有那么多百姓不惜倾家荡产供孩子读书。何况仅仅是买一张船票。朝廷过去实在是低估了，百姓们追求幸福生活的渴望。”杨康当时听了腾格木所说的话，叹道：“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踌躇，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