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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级公寓搭配高级餐厅,高级餐厅搭配高级洗手间。在这里,就连洗手间这样的地方都浓缩着上等雅致。向上看,仿佛未来科技时代的明亮灯光投射下绚丽的光影,向下看,通过新颖设计依赖独特色差来吸引眼球的内部装修。而在中间,则是如同王座一样,有着独特设计的空间结构——虽然事实上所谓的王座只是个洗手池。
惠祐就像觐见皇室的似的,站在如王座般的洗手池前,一边思考,一边洗手。他多愁善感的性格让思考的时间越拖越长,于是,他洗手的时间也变得越来越长……
“不好意思,您需要帮助吗?”一个男声传了过来。
惠祐被这突然的招呼声吓了一跳,他猛然回头,才发现说话的竟然是那名一直为他们提供服务的餐厅侍者,那个被白山使了脸色,有点英俊的青年。
现在的他看上去已摆脱了被女士冷面相对的失落情绪,虽然一副恭敬,小心翼翼的样子,但语气里满是关怀和担心。
“谢谢你。稍微遇到了一些麻烦事,一时走神了。”惠祐温和地说。
“是女伴的事情吗?”侍者问。
而这个问题,惠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非常抱歉,这不是我该插手的事情。”提出了这个麻烦问题的侍者也非常犹豫,“我和我的恋人之前也发生了一些小矛盾,看到您,一时……非常抱歉。”
惠祐起先低迷的语调也稍微活泼了一点:“啊,没事的。是我在洗手池停留了太久,如果不是你,我可能还要在这里进行更多的没有意义的思考……这里不是一个适合思考的地方,不是吗?”
“女伴的事情确实让我有些烦恼,但这个问题已经一定程度上得到了解决。”惠祐吐字很慢,他有了些闲聊的心思,“我只是在烦恼,要不要去打一则必要的电话。当我遇到麻烦的时候,我会打这个电话,我相信它有着能解决一切问题的魔力……可是,我也在想,我会不会过于依赖这则电话了,尤其是我今天已经拨打过一回。”
爱尔茜,她会不会觉得我太过黏人?
“如果我有这样一位可以依靠的人,我会打的。”侍者肯定地说,“这是福气。”
“是吗?福气……”他很久没听到这个词了,惠祐想了想,感谢道:“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谢谢。”
年轻的服务生似乎也完成了他的人物,对惠祐微笑示意后,就转身离开了,如他出现时那样悄无声息。
惠祐目送他离开,心里却纠缠起了一些无关的,复杂的念头……一些关于古老吸血鬼的人性和新生吸血鬼的人性相关的话题。
不过他转念又想,这位服务生会不会其实是想来如厕,却被一些突发的事情——也就是他,打断了,当服务生走出去后,说不定很快就会在内急的驱使下返回,如果自己再不抓紧时间,等会儿他们还得在卫生间碰面……
不过无论如何,惠祐已经不打算在卫生间琢磨这些问题了,在确认他已经远离后,惠祐便掏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在他开口之前,电话那端先传来了一阵笑声,电话另一端的爱尔茜就像是总能提前预知惠祐的想法似的,先开口问道:
“你是不是在担心,和我进行太多的通讯,我会开始对你感到厌烦?”
年轻的吸血鬼张了张嘴,思路打岔了。
“你会对一个总是向你撒娇的可爱少女感到厌烦吗?特别是当同样的撒娇每一次都能给你带来新鲜的感受?”爱尔茜继续推进她的话题。
“可是……人们总是会对得到的东西厌烦,就算是心爱之物,也很少有人能永远珍惜。”惠祐下意识反驳。
“心爱之物……人能得到一个人吗?就像得到物品那样?”他的尊长问道。
“我不知道。或许可以,或许不行,要看从什么角度来讨论。”
“你觉得我已经得到你了吗?”
惠祐开始下意识磕自己的鞋跟,让鞋跟的皮革和地面碰撞的声音缓解他的情绪。他不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才算正确答案,他一瞬间想到了好几种解题方式,但他最后还是说:
“得到了,你已经得到我了。”
“从我的角度,我还没有得到你,我永远无法完全拥有你……但是我想要拥有,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就像一只追逐山羚的花豹,但这样的追逐却是永恒的。”她狡黠地问,“你是山羚,还是花豹?”
惠祐想了一想,这又是一个不知怎么回答才算正确答案的问题,不过他现在没刚接通电话时那么紧张了,他转换观念,决定正面进攻:
“爱尔茜,你知道我喜欢你,但你可能不知道我有多喜欢……我想告诉你,我真的特别特别喜欢你。”
电话的另一头沉默了。
可能是错觉,惠祐起先还有些担心,但很快感觉似乎有某种粉红色的气息似乎正要从听筒里飘出。
“那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吗,惠祐?”电话那头打破沉默,开口,语气软锝像云,“我会给你的。给你我的……”
先前是她说不出话,现在是年轻的吸血鬼说不出话,惠祐下意识开始深呼吸,想要听清她越来越轻的声音中的最后一个词语,但是他最后还是没有听到。他只听到在最后,当最后一个音节消失后,电话里便传来一阵咯咯咯的笑,她笑了很久,笑声中蕴藏着超出惠祐想象的快乐。
这样的笑声持续了很久,当笑声渐渐停止后,爱尔茜重新问道:“所以,发生了什么?”
脸颊发红的吸血鬼让自己冷静了一下,然后把茉莉告诉他的事情重复了一遍。
在惠祐讲述的时候,爱尔茜只是听着,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也没有去咨询细节的想法。当惠祐把故事讲完了,她则这么回答惠祐:
“椎名茉莉可能会死。”
“啊?”惠祐满是茫然。
“你不希望她死,或者你可以……嗯……这会很有趣。你知道,如果你真的是椎名茉莉的子嗣,需要多少年锻炼才可以做到亲王的那位神秘客人所做到的程度?”
年轻的吸血鬼被这个突然的话题切换搞锝又不知所措,又开始磕鞋跟,“……二十年?三十年?”
“思考,我的惠祐,思考。”爱尔茜催促惠祐用力去想。
“呃……嗯……呃……”
“你可以从那位重伤了的治安官活了多少年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哦,对。
那位松平女士继承了家传剑术,松平女士打不过那位神秘恶客,而神秘恶客打不过茉莉……这意味着多少年的锻炼?
等等,那个松平女士是从什么时代活过来的人?
“我不知道……这个问题太难了。吸血鬼之间的武斗是什么感觉?像足球一样反复拉锯的攻防战?还是说一瞬间,一个失误就会结束战斗?”
“两者皆有,两者皆无。”爱尔茜放缓了语速,“吸血鬼的特质会对战斗产生很大的影响,但这样的影响让问题复杂化,而不是简单化……”她的声音渐渐变了,变得像诗和歌,变得充满矛盾,仿佛是坚硬的泡沫和柔软的群山,惠祐全心关注地去听,可她的声音还是在变得更加缥缈朦胧。
最后,他还是不可避免的恍惚了一下,当他回过神的时候,爱尔茜的语气已经恢复了正常,嘱咐也结束了。
“惠祐。我的血赋予你了很好的天赋,你可以滥用它们很长很长很长时间,但当你真正走进我所在的棋盘,依赖被滥用的天赋是不行的。”
·“刚刚……”惠祐想解释他失神了一阵,但在他开口前,爱尔茜又一次,像是能预知似的,先一步作出了回答。
“我知道,我知道……我用了一些技巧,它们同时也是我赋予你的天赋的一部分。你以后会知道的。”
“天赋……”惠祐细细咀嚼,“茉莉告诉了我了一些血族间的常识,告诉了我吸血鬼能拥有什么样的能力,她为我讲解了
(血律)的力量和氏族之间的关系。我们是托瑞朵吗?”
“不。如你所想的那样,不是。”
“我是第几世代,你是第几世代?”
“这是一个你需要在漫长的永生中自己去发现的秘密,我为你准备好了揭晓答案的那一天,只是……我对那一天的其他安排都不会如你心愿。”她停顿了片刻,然后说出了一句惠祐预想不到的话,“对不起。”
惠祐对此……不知所措,他只好避开这句道歉,“呃……好吧。我不介意你对我保留秘密。但是,我们的天赋都有……什么?”
“
(支配),
(迅捷)……”就像是要保留谜团一样,爱尔茜故意说的很慢。
惠祐按捺不住,问:“第三个是
(威仪)吗?”
她又笑了,“不,不是威仪。你可以找茉莉学习威仪的技巧,至于第三个,它是我给你的最为重要的礼物之一,当你能介入狼人事物的时候,你会慢慢知道的。”
“让我们回到上一个话题吧。”惠祐放弃继续探究,“吸血鬼的战斗……我应该去学习一门武术吗?”
“是,你需要。让茉莉给你联系,趁她还活着。”他的尊长于是问,“你知道‘天真正传香取神道流’吗?”
“我想学西洋剑。”惠祐的想法不太一样,“我想学德式双手剑之类的武术,用血族的腕力玩这种重武器效果肯定会不错。”
“我想看你学‘天真正传香取神道流’。”
“……那就‘天真正传香取神道流’吧!”他怎么能真的拒绝她呢。
爱尔茜又笑了起来,她用一种调皮的口气补充道:“至于双手剑嘛~我可以教你。”
“好……好!”
年轻的吸血鬼花了一两秒才控制住自己激昂起来的情绪,他重新想起了刚刚不小心忘却的正事,问道,“关于茉莉……为什么她可能会死?”
“你自己是怎么想的呢?”爱尔茜反问。
惠祐又开始磕鞋跟了。
如果我是茉莉……
如果我是茉莉……现在亲王某种意义上已经失去对饰川的控制力,且正在接受茉莉的“保护”,那个神秘客也落到了茉莉手里。
吸血鬼……饮下吸血鬼的血是有代价的,即便喝下血的对象是吸血鬼。只要给茉莉足够的时间,她就能用血把亲王和那名神秘人都变成她的奴隶,而这一点,相信所有人都能想到。假若这次事件不是茉莉本人发起的阴谋,那么无论阴谋的主人,还是饰川的其他具有影响力的吸血鬼或许都不会愿意看到这件事自然发展。
不管阴谋的主人出于什么目的,他不会想要茉莉从那名暴走的神秘客人嘴里挖出太多信息。饰川的其他人会开始活动,亲王的盟友,比如说他的执事,更不会看着亲王陷入茉莉的控制……
所以,见鬼,漩涡中心根本不是亲王,受创的秘盟宫廷和神秘的客人,而是椎名茉莉本人。
不但如此,参与和即将参与这场阴谋游戏的每一个玩家都可以随时倒向另一方,颠倒黑白。
假设阴谋家的诉求并非是成为亲王,而是别的可以交涉的内容,那么茉莉就可以倒向引发宫廷血腥事件的阴谋家,隐瞒自己掌握的证据,换取对方的支持,尝试成为新的亲王。而阴谋家也同样如此,如果他们的目的仅仅是杀戮,他们可以倒向茉莉来换取茉莉的协力……茉莉只要把亲王抛弃就好了,她甚至可以扶持一个新的亲王作为代理人。
亲王的朋友和盟友可以通过倒向阴谋家来从茉莉手中救出亲王,他们都有把柄(神秘客和亲王本人)落在茉莉手中,而茉莉也可以倒向亲王派,换取接下来的风暴中的安稳阵地。
游离于事件外的第三方投机者甚至可以污蔑茉莉才是宫廷血腥事件的凶手,事实并不重要,只要他们能成功协调各方利益……
惠祐立刻把自己的聪明想法说给爱尔茜听。而让他高兴的是,比起先前惠祐转述宫廷中发生的事时爱尔茜的沉默,她明显对惠祐现在的想法更感兴趣,时不时会停下来,询问惠祐是如何得出种种结论的,并探究惠祐如此思考时的感受和想法。
然而,最后,她对惠祐思考出的结论的评价却很低:
“惠祐,你掌握的信息太少了。你想象的一些情况不会发生,另一些很难发生。你低估了一些人又高估了一些人……”她停顿了一小会儿,留给惠祐思索的空隙,“你了解过股市,你对股市怀有敬畏,你应该知晓即便一群人提前掌握了某些信息,也并非每一个人都能做到最大盈利。有些人不具备足够的操盘水平,无法在正确的节点入场离场;有些人不具备恰当的心理素质,被模糊的传言和信号恐吓,疑神疑鬼。”
“是的。”
“我没有必要再说更多了,不过,你努力思考的模样我很喜欢。至于茉莉的事情……我希望你从了解开始,而不是从猜测。”
她放松了语气,“不要怀有设想去等候现实和设想汇合,惠祐,多去看看实际发生了什么,这件事的走向可能会成为你想象中的阴谋,也可能会以最直白无聊粗鄙的方式终结。我只要你活着就好。”她顿了顿,“如果你想看戏,记得找一个好的位置。”
“好的,我知道了。”惠祐若有所思,他看了看时间,“我差不多要回餐厅了,那我挂了……”
“等一下!”爱尔茜急声说。
“呃……”
“别这么着急挂电话啊,最近上映了一部电影,我想和你一起看一下……”
“等等。”惠祐忽然有点困惑,“你刚刚说如果想看戏,记得找一个好的位置,你是在说哪件事?”
“你猜。”爱尔茜又笑了。
两个人又开始聊一些更轻松的话题。
——————
当惠祐回到餐桌时,白山音生正在无聊地玩弄一个从大螃蟹上拆下的背甲,她把螃蟹壳捧在面前,像是想从海洋生物的自然纹路中发觉某种独特的奥秘。
不过螃蟹终归只是螃蟹,她不可能从中发现什么,只能在把螃蟹壳放下后,看到那张属于她的吸血鬼主人的脸。
察觉惠祐的身影进入她的视线,女孩就把目光移开了,不愿和年轻的吸血鬼对视。惠祐对此倒没有什么不满,只是惊异于这个女孩子的心情已经回升到了会拿着螃蟹壳把玩的程度。
他轻巧地落座,在心中组织语言,想要说点什么,但纠结了一会儿,他发现自己好像又没有什么真正可聊的话题,他和她之间的联系,除了某些过于隐秘而黑暗的事物外,就只有她悲惨的身世了。
和她来点生活闲谈?
哦,他可还记得和这个女孩生活闲谈会变成什么样,那就像是在推一座山,你如果真的用力了,勉强能从上方落下点土渣。
算了,想到什么说什么吧。
惠祐决定暂时以一个典型的问题解决者的模式展开对话:
“嗯……虽然说是要聘用你当助理,但你作为助理要负责什么工作,我还没有想好。等会儿我们去取点现金,你拿着钱,明天早上去置办一些生活必需品,像是手机……还有别的你需要的东西。我也要去找点吃的。”
然后他就看到,稍微放松了的女孩又重新紧张了起来。
惠祐还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吗,他只好说:“你总要习惯的…如果你不能习惯,对你我都会成为困扰。”
冷场了。
除了绷直的肩膀,惠祐看不出任何其他东西。
惠祐起先觉得可以从实用角度出发去说服她,但尽管年轻的吸血鬼对她的沉默已经习惯了,可他还是不想把场面弄得太难看。
尤其像是……那种自认为关怀,实际上却可能不慎戳伤心思细腻之人私人空间的,完全单方面的相处模式,于是他说着说着,语气渐渐又开始犹豫了:
“既然你已经是我的助理了,我现在有一个任务要交给你去做……我需要你……好像也没有特别委托给你的必要,还是算了,我自己弄吧。”
远处的桌子突然发出了瓷器和金属碰撞的哗啦哗啦的响声,是另一桌的客人走了,结束了用餐,在惠祐的视野里,那座餐桌上的女性客人在临走前不慎碰到了瓷盘,所以发出了噪音。他看到那位女士对着桌上的盘子皱了下眉,然后对着周围人歉意地笑了笑,伸手拉动了从上方灯具垂下的绳子,熄灭了餐桌上的灯光。
当餐桌的灯光熄灭后,那张桌子,以及其周围所有的灯光都渐渐熄灭了……不,不是熄灭,是从一种明亮的蓝色转变成了一种昏暗的蓝色,餐厅的工作人员们从不易察觉的角落中走了出来,沉默而迅速地在蓝色的光影下收拾残局。
“要我做什么?”白山音生开口。
惠祐惊讶于她开口,于是他解释:“我明天有个重要的约会,要去看电影,一共看两轮。我的那一场,我想看一个不那么新的系列,冲方丁的《壳中少女》三部曲……这个电影虽然我看过一遍了,但我还没有在影院里看过,影院的视觉听觉体验和网络版可不太一样。所以我想找一找有没有合适的迷你剧场,或者租一个差不多的地方,播放蓝光光盘。”
“冲方丁的壳中少女,我记住了。”她小声答应了下来,像是接受了自己新身份的转换。
这让惠祐突然觉察到了一缕似乎很微妙,但确实有关注价值的灵感。
“还有一件事。”惠祐说,“在进餐厅之前我看到了一家成衣店,以后作为我的助理活动时就穿西装吧,感觉你穿西装会很好看,就像电视里的……公务界的精英一样。我也不会一天二十四小时永远纠缠着你,当我们培养起了足够的信任——虽然你可能永远无法摆脱这些黑夜下的事——我想你会拥有让自己的人生重新开始的时间。”
果然,年轻的吸血鬼发现她虽然仍然保持沉默,但肢体语言上并没有反对的意思。
现在的白山音生比起被询问,或做出选择,似乎更喜欢被命令,以及给予安排。
——————
惠祐居住的公寓在池沼区。池沼是饰川比较远离中心地带的一处地区,在古代,这里据说是一片山间沼泽,不过如今此处的地貌已经完全没有沼泽的模样了。现在的人们提到池沼,首先想到的通常是大型景区和公园,再之后,就是除了住在这里的当地人之外没什么外人能知道的地方。
——至少在惠祐这种闲暇时间喜欢躲在家里的人看来,是这样没错。
不过乘着往返时的一些空闲,他在网络上略微进行调查后,发现尽管池沼的地理位置比较偏僻,但这里同样拥有非常优质的基础设施,高消费场所和夜间娱乐也一应俱全,又因为远离大热地段,工厂,植被覆盖率高等缘故,很多高级公寓,别墅区和疗养院也修建在这里,某种意义上也是饰川的一个奢侈地段。
如果放在一两年前……
提起这片土地,惠祐能想起的只有一所他前女友很向往的高级水疗浴场,以及事后的一场失败的约会。而现在,光是想到水疗浴场这个名词都会让他感到些许烦躁,一方面是因为和前女友有关的敏感记忆,另一方面,则是他如今不得不重新认识这里,把原先那些作为凡人时常常忽视的地方发掘出对吸血鬼有利的价值……作为猎场的价值。
不过……
年轻的吸血鬼还是困惑于亲王把这片地区……过于庞大,缺少邻居的地盘,划分给他的意图。
这又是一个谜团。那么多的高级公寓,那么多的别墅区,如果他是一个血淋淋的阴谋家,光是利用属于吸血鬼的最基本的一些能力就足以让他在饰川的中流社会中撕开一个足以让虫子啃食骨骼的伤口。
他难道就不担心吗?还是说这些古董吸血鬼根本不清楚社会影响力的意义……不,不可能。惠祐摇了摇头,他觉得自己似乎又犯下了爱尔茜警告过他的错误——先产生一个设想,再把现实朝这个设想靠拢。
……不过这真的是一种错误吗?
嗯……算了,还是先考虑填饱肚子吧。
惠祐抬起头,看着面前这座卖相不错的酒吧,虽然他望了半天看不到酒吧的招牌,但乐队,卡座,时髦少女一应俱全,简直就像是电影里吸血鬼最爱的那种场所。就这样,他很兴奋的决定将酒吧当作年轻吸血鬼初次自主进食的第一站。
“……怎么感觉和想像里的不太一样。”
——于是他就迎来了他成为吸血鬼后所经历的最糟糕的一个半小时。
“我不适合酒吧,根本不适合……啊……好烦。”
惠祐满脸苦闷地从这间名为“翡翠鸟”的酒吧里走了出来,找到了正在附近的美食街闲逛的白山。
一见到这个女孩,他就忍不住向自己能够倾诉的惟一一个对象滔滔不绝的抱怨了起来:
“完全是浪费钱,就我一个人在那里傻坐着,没人和我搭讪,我也根本不知道怎么搭讪……我也去试了,但完全被当做怪人!还有一个卡座的家伙把我当成笑话了。到最后,我唯独吸引来了一个穿着豹纹衣满脸涂粉的大妈——我都不知道我有多久没见过豹纹了——就这个大妈,也只是随便聊两句就走了……是嫌弃我说话太幼稚吗?”
“穿着西装来这里更是个愚蠢的选择,我还当这种穿搭会让我像个什么上流人……气质根本就不一样啊,倒像是个……倒像是个……特别普通的职场人。就连青年人的朝气似乎也被埋没了。”
白山不说话,睁着大大的眼睛盯着惠祐。
惠祐实在是浑身烦闷,注意到白山的表情,他忍不住回望,仔细观察这个姑娘。他看到她的目光因逃避对视而游离,眼镜的玻璃在路灯的照耀下反射着灿烂的光,眉毛,脸颊,嘴角,脖颈,她的皮肤真的很白,黑色的长发就像轻纱……
年轻的吸血鬼眨了眨眼睛,驱散了突然被唤醒的饥渴。
“稍微陪我走一走吧。”
惠祐生硬地转换了话题。
白山仍然沉默着,不说话,不作评价,默默地服从。
一男一女就这样拖着各自的影子开始在池沼的夜间漫步,二人完全没有目的性,甚至就连自己现在所在的地方叫什么都不清楚。
一开始,他们出于追逐灯光带来的安心感,选择在美食街和酒吧附近的商贩周围徘徊。但稍微过了一会儿,惠祐发现这里的人流太过密集,没有任何给他下手的空间,很快他躁动的一面就占了上风,二人的路线也渐渐开始远离商铺,在功利心的驱使下朝着一些罕有人迹的小巷行动。
前二十分钟,惠祐还会单方面说点什么,联想周围的店面景色做一些点评,说说他以前知道的小事,但长久得不到白山回应后,他也开始变得沉默了。
我在寻找什么,我在寻找哪一类人?
这一路上并非一无所获,惠祐一直在关注他所见到的行人。
他从未如此认真地观察街道上的路人。深夜时刻池沼街角出没的人群形形色色,一从小钢珠店出来就倒在大街上埋头睡的赌徒,大腹便便快步归家的中年男人,成群的刚从小餐馆走出的应酬社畜,躺在奇怪角落的醉汉,花枝招展妆容浮夸的大龄女人,互相依偎的年轻男女,以及不知为什么在这个点才刚从卡拉
钻出来的成群的女高中生。
他想选择一个目标,但他发现自己做不到。
这和猎物被人推到怀里的情况不一样。
自己去寻找猎物是一种非常古怪,异质的心态。就像是……你作为代表到现场负责公司校招,无论你喜不喜欢,你需要在原有的个人倾向的基础上引入一套全新的价值判断体系,甚至在很多时候,这套体系得比你原本的喜好更重要一些,重要得多。
学生们露着笑容,暗藏着得意,向你介绍自己在学校里取得了什么成就,做出了什么努力,但当你听完,你却发现她那些因付出努力而小小得意的成就对公司乃至她本人的职业选择而言并没有什么意义,虽然这些成就所预示的性格特质可能值得欣赏,但她的成就本身不是。
你要和她说得严厉些吗?然后看着她拿着同一套东西在别的公司重复,但语气里却损失了自信?或许别的公司会欣赏这些特质……毕竟你的标准只是你的标准。
为什么要和她共情呢,或许你不需要站在她的角度思考,只要作为公司的招聘者思考就好了。或许正是因为你在这样的场合里拥有巨大的权利,你可以不那么拘谨,更加自在随意地发表看法……
当一个吸血鬼被那套新的,染血的价值观浸润骨髓,人性也就被心兽磨耗了。
“喂诶!小哥……我……我要和你说!我对你,我对你一见钟情了!我对你一见钟情……要不要……”
“你在干什么呢!不要给路人添麻烦啊!”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两个拎着包包的女孩子踩着高跟鞋踢踏踢踏地跑了过来,一把将那个突然缠上来的女人拉开,低下头,连连向惠祐道歉。她们三个人身上都一股酒气,光是闻一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