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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房外/入夜

[营房的群落里亮起几点灯光,七连的会餐终于开始进行。

[这次会餐是在露天下的车场边进行的,几个车灯被拧往这边作为照明,

这使会餐平添了几分金戈铁马之气。

[司务长张罗着炊事兵用一个个钢食盒把菜端了上来,没什么好的,就是

肉管够,酒管喝,十足的野战部队习气。

[高城对着他的一连兵举起了盛酒的饭盒,看着,暮色下的兵显得有些消

沉,七连还没打过这样的仗。高城也不知道说啥好,洪兴国捅捅他。

高城:七连兄弟!

全连:到!

高城:我本来寻思就不会餐了,打了败仗还会个鬼?

[洪兴国使劲捅他。

高城:指导员说,打了败仗尤其得会餐,鼓舞士气嘛。

[洪兴国跺了跺脚。

高城:那就会吧!可是钢七连的士气绷了五十多年啦,钢七连的士气还用鼓

舞吗?

炸出来的声音:不用!

[洪兴国高兴地点点头。

高城:所以我提议,这第一杯酒,咱们为败仗喝一杯!这杯酒会喝不会喝都

得喝,因为这场败仗是咱们不愿意打,可已经打了!

[洪兴国拉他袖子,可高城已经仰脖子灌了个汁水淋漓,洪兴国只好也喝。

[全连齐做牛饮。

高城:第二杯酒,咱们为胜仗喝一杯,这一杯,有信心打胜仗的才喝,没信

心的,歇吧!

[他又喝,全连哪还有个不喝的,又做牛饮。说是两杯实是两饭盒,一饭

盒就是一瓶子多,两口喝了两瓶多,很多人已经开始打晃。

[洪兴国也在晃。

高城:指导员,我没说什么不该说的吧?

洪兴国:…没…没有。

高城:你也说两句。

洪兴国:这第三杯…第三杯,大家清清肚子,胃里填点东西,能喝的接着喝!

[几百只手伸在早在旁边列队的餐盘,本就压着的部队顿时闹腾开了。

营地外/夜

[一群兵在远处弹琴作歌,折跟斗耍把式,侦察兵玩得最多的自然还是拳击

格斗,白铁军被从人圈子里摔了出来,直摔到了酒圈子里洪兴国的脚下。

白铁军:干什么又是我?

、营地外/夜

[现在还在喝酒的人都已经有些多了。伍六一在圈子里喝着闷酒,成才在酒

圈子外,似乎在等待,又似乎在想事,许三多不愿喝酒也不愿跟人比拳脚,

他守着几箱啤酒发呆,有时心不在焉地给没酒的人倒上酒。

洪兴国(看着脚下的兵)白铁军……?

白铁军(躺在地上)到!

洪兴国:你喝多啦?

白铁军(忙挺起来)小白斗酒诗百篇!

洪兴国:那就打回去!谁把你打出来就把他打趴下!

白铁军:是!

[他冲回人群,立刻又摔出来坐在地上掩住了自己的鼻子,侦察连的后进自

然在格斗上边也是后进。

、营地外/夜

[高城端着饭盒,眼睛多少有点发直。

高城:三班长……

史今:嗯。

高城:…你是我最好的兵…可你说话不算数…

史今:嗯?

高城:你说过会好好照顾自己的前途…我一向是相信你的……

史今:别说了。这么多年,我敬你一个吧,连长。

[高城是来者不拒,一饭盒倒下去说话也更无忌惮了。

高城:为什么不是你抓了那个俘虏呢?许三多,跟你班长比你算个什么呢?

[许三多在忙,并且完全没听清高城在说什么。

许三多:报告连长,什么事?

史今:没事……连长,他很帅吧,今天?

高城(似笑非笑)他很帅……可你怎么办?

[他是自说自话,史今也由得他,转向许三多。

史今:许三多,干不错。有意义。(这个词对许三多和他有些特别的意思,他

挤挤眼睛)

许三多:什么是意义?

[史今愣了愣,许三多沮丧,又有些愤怒,象是自以为长大了却发现仍被人

当作孩子,如果以往他坚信,那么现在他怀疑。

史今:……我说做不得准。这种事要你自己解释。

许三多:我不要做准。只要个解释。

史今:……我回答不了你。

许三多:为什么?你让我觉得你能告诉我所有事情!

背后:许三多!

[许三多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被人狠狠推了个踉跄,伍六一。

伍六一:因为你把所有事情都扔给别人!你什么都不管!好象他就该为了你一个

人!我讨厌你,知道吗?他照顾你,全都在照顾你!你怎么不问他现在

想什么?有问吗?问他现在有什么事情!

[一下接一下的推擞,许三多没有反抗也想不起反抗,眼里只有伍六一被醉

意和怒火烧得炽热的眼睛,然后换上了史今,他把自己插在两人间做一个

缓冲垫子。

史今:别这样,六一……别这样!

[高城还坐着,喝一口酒,并不打算去阻止这小小的纠纷。

洪兴国:老七,你不管呀?

高城:合理冲撞……是合理的。

背后:连长。

[回了头,成才端着一饭盒酒在那站着,而且肯定酝酿了很久。

成才:我敬您一个酒。

[高城仍坐着,豪气干云地把饭盒直冲了过顶。

高城:不错。你这次干得着实不错。我跟你干。

成才:我这是告别的酒。

高城:好。(他正要喝,又想了想)什么?

成才:告别的酒。我去别的连队。

[高城放下了饭盒,站了起来。安静是可以传染的,从那一角传染到了那一

群,传染了整个刚才还喧哗的酒圈子,整个圈子都安静下来,伍六一惯性

地推了许三多最后一下,然后整个人群静止。

[高城站到成才面前,在一个很静的距离上看着他。

高城:再说一次。

许三多:不要!成才!

成才:我会去别的连队。已经联系好了,是背着您干的。我向您告别,连长。

[他和高城,和所有的人都象是凝固了,许三多难过地将头转向一边。

营地外/夜

[许三多离开了远处的喧闹,看着月光下陌生的丛林。

许三多(

)我担心的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以为这是最坏的一切,并为之迷惘。

[炊事班的车就停在不远处,司务长正一箱箱地往上搬苹果。

许三多:我帮您。

司务长:许三多呀?再搬一箱就够了。

[许三多将苹果放上车。

许三多:您出去吗?

司务长:嗯。

许三多:能跟您走走吗?

司务长:不爱热闹?你怎么还是不合群?

许三多:还是不合群。

司务长:上来吧。我来回就一个点,你也不用请假了。

[许三多上车,几天烦忧之后的星空格外明亮,看得许三多茫然。

山林外/夜

[炊事班那辆车行驶在山道上。

特种作战大队营地外/夜

[远远的便有轰鸣和震颤,车到跟前时才能看清,这个营房已经拆得就剩个

尾声,几架直升机正在空地上转动着旋翼。

许三多:直升机大队吗?

司务长:蓝军营地。连长让我来还礼。

[许三多愣了一下,但车外忙碌的那支部队实在是很吸引军人眼珠子的,许

三多很快就看得目不暇接。

[车在营地上转了半个圈子,很快就找到了袁朗,他刚跟某方通话完毕,并

示意那名背着电台的特种兵将电台装机。

司务长:报告!

袁朗(还礼,他愕然一下后看见许三多便明白了)七连的人?

司务长:七连司务长牛金。我们连长让我送来四箱苹果。

袁朗:马上开拔。心领了吧。

司务长:我很难交代。

袁朗:收了,希望七连以后拿我们当朋友。(对士兵)海彪,装机!

[许三多立刻忙不迭地去帮忙,袁朗拍拍他。

袁朗:许三多,你别忙那个。

许三多(生硬地)首长好。

袁朗:我叫袁朗。这些年变化太大,还不习惯被人叫成首长。

许三多:喔。

袁朗:聊聊家常,就是扯扯闲话。这两天太累了。

许三多:……你们就走啊?

袁朗:嗯,天南地北的,都不知道下一顿是担担面还是牛肉拉面。

许三多:好走。

[就他来说,这就是很努力地聊完家常了。袁朗愣得笑了出来。

袁朗:你来找我有事吗?

许三多:我没有来找你。如果知道是来这……就不来了。

袁朗(苦笑)我是自作多情了。怎么啦?你们不是在聚餐吗?

许三多:我不合群。

袁朗:可不孤僻。看得出,你很努力要和大家走到一起。突然跑到一个没有战

友的地方,这不是你干的事情。

许三多:我的朋友要离开七连了,好朋友。

袁朗:被我击毙的那个?

许三多:嗯。

[袁朗默然了一会,让内疚慢慢过去,但他不打算表现出来了,他已经说过

对不起了。

袁朗:离开你的人和事还会更多的。而且……如果你能意识到他们离开了,他

们对你都很重要。

许三多:不会的。

[袁朗倒有些诧异,他是知道全军现代化进程的人,或者说,他是知道这些

士兵命运的人。

袁朗:这么有把握?

许三多:我已经很努力了。

袁朗:这和你的努力有关系吗?

许三多:有关系。

[那脸上写着十足的信心和决心,那让袁朗觉得再多说一句都是残忍。他只

好拍拍许三多的肩。

袁朗:祝你心想事成。(特种兵实在动作太快,这时已经基本登机完毕,这让

袁朗说话也带上了匆忙)本来想问你最后一次,想不想来我们这,现在

不用问了。许三多我走了,你记住,对你这样的人生命是有意义的,你

的梦想总会在前边的什么地方等着你。

[他走向敞开的直升机后舱门,那里现在在等着他一个人。许三多看着那个

人和那机舱里一舱全副武装的兵,他充满了失落。

许三多(轻声地)我不知道我梦想什么。

袁朗(他在后舱门关上时最后一次挥了挥手)你会知道的。

[然后那个小小的机群爬升升空了,在旋舞的落叶中消失,似乎从来没来过

一样。

[司务长和许三多一块看着,许三多失落,而他敬畏。

司务长:牛人。……许三多,你这样的尖子兵该去这样的部队啊。

许三多:我们回去吧。

[司务长耸耸肩,然后去发动他叮里当郎的

吉普车。

军列外/日

[军列在铁路回驶,现在它载满的那些装甲车终于又回到自己熟悉的平原。

许三多(

)成才那天晚上用一饭盒青岛啤酒创造了七连的一个历史,他做了

七连连史上第一个跳槽的兵。连长跟他干了那盒酒,他不可能挽留一个跳

槽的兵。

、军列内/日

[成才一个人完全占据了车厢一角,那是因为没人愿意跟他呆在一个地方。

连他所在的七班也尽量忘却他的存在。

[象来时一样,他看着车厢外,车厢外是他指点给许三多看过的那座山。

成才(

)再经过这座山的时候,我不能再象现在这样。再经过这座山时,

不能是人家要我走,是我自己要走,有一个更好的地方等着我,一种比

现在还精彩的生活。

[那是成才那时看着这座山对许三多说的话。

、七班宿舍内/日

[成才正在收拾自己的行李,一丝不苟地打着背包,将储物柜清得一点纸

屑也不剩。

[许三多在旁边等待着。

[一个班的战友都冷眼看着,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帮手。

许三多(

)那盒酒干得图穷匕首见,也干净了成才和七连的情谊,让他在七

连再无容身之处。连与连之间的人事调配办得很快,他很快就要去红三

连任班副,并且很快会转成士官。

[收拾好的成才看看那一班忽然变得陌生的战友,打开包,拿出一条红塔

山,这种烟对抽建设的他是绝对的奢侈。

[他把烟放在桌上。

成才:你们抽吧。

[没有反应,成才也不期待什么反应,许三多帮他拿了行李出门。

[到门口时成才回身敬礼,所有人中只有班长面无表情地还礼。

操场外/日

[许三多跟在成才身后穿过操场,外边在下雨,操场上没有一个兵,但几乎所有的兵都在班宿舍里看着,那眼神就象在看一个叛徒。

[高城扔了烟头,将窗户关上。

[成才默默地咬着牙。

许三多(

)这很简单,拎起日常用品去另一个宿舍即可,可这完全改变了他

的生活,前狙击手成才到了三连后会发挥他在文体方面的才能,成才舍

不得狙击步枪,可他也说,做什么都要付出代价,而且这个代价肯定比

你想到的……要贵。

[他们终于走出钢七连的视线。

成才:回吧,许三多。

许三多:我送你。

成才:你没必要陪我受这个…刑罚。

许三多:我送你。

成才:你没必要同情我!

许三多:我佩服你。

[成才暴怒转身,一脚把水洼里的水踢得许三多一身都是。许三多没闪没避。

许三多:你知道自己要什么,你敢去要。

成才:我知道自己要什么吗?

[这是个无人角落,骄傲的成才蹲在地上哭泣。

三连宿舍内/日

[成才正在另一个地方铺开他的东西,他的床,他的储物柜,他的桌椅书本。

[许三多在旁边看着,三连指导员何红涛在一边显得很活跃。

何红涛:……这个班现在正在换血,以后你就是骨干!你在七连的表现我们有目

共睹,再两月师田径赛还指着你露脸呢!……许三多,你也回来吧,你

一早就是三连人啊!你跟成才不是老乡吗?你们俩,成才短跑,你长跑,

咱们连把全师震啦!

成才:他是钢七连最好的兵,他不会来。

[许三多沉默,何红涛也沉默,那等同说红三连只收次货。

许三多:成才,我先回去啦。

成才:许三多,常来看我。

[许三多看着他的朋友,他忽然发现成才的眼里尽是寂寞,他那么不想离开

七连。

许三多:别这样…你可以学吉它了。你生日我送你吉它。

成才:我不想学吉它!

许三多:成才,别这样。

成才:我只有你这一个朋友,我在连里交了那么些人,最后只有你一个来送我。

[许三多叹了口气。

许三多:他们……不象你想的那样。

许三多(

)我忽然明白班长跟我说话时为什么经常叹气。

操场外/日

[许三多落落地冒着小雨回七连宿舍,史今也正出来找他。

史今:许三多,团里命令,明天去师部,夜间射击示范和夜间射击表演赛。

许三多:咱们什么时候走?

史今:我不去,就你一个。

许三多:为什么你不去?我的夜间射击是你教的呀!

史今:我不去……自然有不让我去的理由。

许三多:不让你去?为什么?谁不让你去?

史今:是我不去,我有事。

许三多:命令最大呀,你怎么能不去?

[史今有些怔忡,甚至说,有点痛苦。

史今:没有命令。

许三多:为什么?

[史今苦笑,他快被许三多逼得走投无路了。

史今:许三多,你的为什么可越来越多了。

许三多:你在想什么?有什么事吗?

史今:没有,能有什么事呢?

许三多:伍班副说我什么都不管,从来不管别人。可你不一样啊,有事你要跟我

说,象对伍班副一样。我能担当事了,我很努力的,我们是朋友。你当

我小孩,我当你朋友。

[史今抬头看看天,让脸上被浇洒了更多的雨水,然后看看许三多,笑笑。

史今:你今天真是有点……怪怪的。成才走了,很伤心?

许三多:嗯。

[其实正象伍六一说的,他的世界很小,小得只够顾到自己的情绪,小得史

今一句话就能把他引回自己的情绪。许三多迅速地沮丧起来,刚才机枪似

的发问如其说因为关心,不如因为愤怒。

史今:跟你说件事吧,小学三年级我有个好朋友,我们同桌,一直同桌,后来

她走了,我很伤心,我觉得心都碎了,真的,很痛,两天睡不着觉。

[许三多专心而大有同感地听着,几乎要揉揉眼睛。

许三多:后来呢?

史今:后来?后来没了。(许三多显然很失望)哦,后来我们又在一起了。

许三多(松了口气)那就好。

史今(忽然有些调皮的神色)想知道她去了哪儿,又从哪儿回来吗?

许三多(仍沉重着)……想。

史今:我们调座位,一周一调,她给调开了。一个月以后,她又调回来了,我

们又同桌了。

许三多:啊?(他笑,笑了第一声就打住)你是在说我吗?

史今:三连到七连,是个天涯海角的距离吗?明天就算你想不见成才吧,我是

说就算啊,-办得到吗?不定哪天你们就又共一张桌子。人总是要分嘛,

分得还会越来越远,可你也在长啊,腿会越长越长,有一天,你觉得从

天南到地北,也就是一抬腿的距离。

许三多:是啊是啊。(他迅速地开怀了)我真傻。

史今:是有点傻。你都是老兵了。

[许三多轻声地笑,揉揉眼睛。

史今:老兵,可以回七连了吗?该打背包了。

许三多:嗯,回去。

[他跟着史今迈开步子,双人成列。史今今天使劲开着玩笑,简直是竭力开

着玩笑。

史今:顺便说一声,那个跟我生离死别足足一月的同桌,是个女孩。

[许三多终于开始大笑,因为在队列中,无声地大笑。

团大门外外/暮

[一辆军用越野车驶出。

[许三多和他的行李装在后座上,前边的师部参谋正翻看着许三多的材料。

参谋:许三多?

许三多:有!

参谋:成绩骄人。怎么还没升士官?

许三多:我初中毕业。

参谋:那不是唯一标尺。

许三多:七连的好兵很多。

参谋(显然并不相信)还有比你好的?

[他是自言自语,许三多也不做回答的企图,反倒是他转脸间看见车后

的一个人影,他目不转睛地看着,但车已经实在离得太远。

[许三多极目看着。

参谋:谁呀?

许三多:象是我班长。(他对自己摇着头)不会的,他回宿舍了。

[那是不需要一个师参谋操心的琐事,参谋点点头,合上了许三多的资料。

参谋:转士官吧。你绝对够格。

团大门外/暮

[史今最后看了一眼驶远的越野车,横穿过马路。他仍没穿雨衣,雨虽然不

大也快把他浇透了。

[他去车场,也许是这条路太长太直的原因,背影看上去有些佝偻。

、车场外/暮

[风和雨都越来越大,伍六一和几个兵正冒着雨给露天下的战车盖上篷布,史今本是从旁边路过,机械地上去帮手。

伍六一:怎么不穿雨衣?

[史今摇了摇头,走开。他现在已经无法掩饰了,沮丧和绝望袭了上来,在

风雨中走得都有些飘摇。

[伍六一立刻明白他们最担心的事情已经发生,拿着自己的雨衣追了上来。

伍六一:命令下来了?

史今:快了……快了。

[伍六一用雨衣裹上史今,紧紧地把他抱住。

、高城寝室内/暮

[高城大口地烧着烟,看着窗户上纵横的雨水,他甚至不愿意直对着说话的

洪兴国。

洪兴国:……夜间从来是三班长的强项,惯例是他去。这回临阵换人只说明一个

问题,命令已经到了,就在团部。

高城:知道。知道。

洪兴国(轻声地)他是老兵……肯定他也知道。

高城:嗯。

洪兴国:……得做准备。

高城:怎么准备?怎么准备?!

洪兴国:情绪。他的情绪。他辛苦了这么多年,得让人笑着走……

高城:怎么笑?你给我笑一个!笑啊!

洪兴国:老七。(他把虚掩的房门关紧了)

[高城的气来得快泄得也快,因为很清楚眼前的人不是发作对象。

高城:不公平。我可以拿全连的任何人换他留下。比如那个最出头露脸的许三

多……

洪兴国:我会留许三多。任何团部的军官也都会选择许三多。

高城(瞪着他)你摆出那副***……

洪兴国:得了得了。我只是说,象个连长那样想问题,好吗?

[于是高城改成了瞪着窗户外边。

高城:很难。

、靶场夜/外

[夜雨浇淋着远处微闪的灯光,枪声间隙而有节奏地在响,观看的人都是内

行,解说词也简短之极。

画外:灯光射击。距离二百七十五。

[许三多在射击,对他来说,简单得象是呼吸,只是偶尔停下换个弹匣或者

更换一种武器。

画外:现在领先的射手是许三多,全师军事五项的冠军和集团军侦察兵竞赛的

亚军。下边转为微光射击。

[灯全灭了,许三多戴上一副微光镜,绿色视野中的靶子甚至很难找出来,

许三多射击,换弹,射击,换武器,射击,频律和白昼射击几乎是一码事。

[他的射击位置上有了越来越多的观望者,那都是军阶远高过他的军官。

军官:谈谈经验。许三多。

许三多:就是瞄准,射击。(他很清楚没人会对这样的回答满意)我班长打得比

我好,我们连有个狙击手也比我打得好……原来是我们连的。

[王庆瑞在人群里插话,他一直是观望者之一。

王庆瑞:这个兵谦虚。低着头吃草的牛,吃得最多。他思考也象牛反刍。说真的,

他是我见过不多几个会思考的兵。

[军官们轻笑。许三多面无表情地站着,象任何士兵会做的那样。

许三多(

)我很想说不对,士兵很会思考,我们服从命令的同时都在思考。

可我是个士兵,士兵不该当众说出自己的思考。

[军官们走向下一个射手。一名军官拍拍许三多的肩,是接他来的那名师参

谋。

参谋:许三多,能教别人吗?

许三多:能。

参谋:留下教吧。一个月。

许三多:服从命令。

[服从命令之后是深深的失落,那种失落看得仍未走开的王庆瑞叹了口气。

王庆瑞:一个月很快的…(他忽然毫无来由地)我来师里开会。

许三多:…团长开会顺利。

[王庆瑞看看他走开,走的时候又没来由地叹了口气。

、师部内/日

[师部会议,约定俗成的立正和坐下,军帽摆成一条线等等。

[王庆瑞坐在一个很靠近师长的位置。

[师部和各团团长参谋长等军事部门主管全部在座。

师长:我们一直在改,一直在触及筋骨。从摩托化到半机械,从半机械到机械,

现在是从机械到信息,短短两个年代,在座的大部分都经历过这个进程,

坦白讲,不轻松,最不轻松的是人走人留,送走了很多光荣的老部队,

本以为他们会一直跟我们一起。

[他说的是实在话,实在到每个人都若有所思,勾起一段或这或那相关的

回忆。

师长:王团长。

王庆瑞:到。

师长:我们希望把三五三作为试点单位。

王庆瑞:责无…旁贷。

[他稍为停顿了一下,谁都知道那一下停顿代表什么。

师长:有什么困难?

王庆瑞:最大的困难您已经说过。人。

[一个师长和一个团长对视着,想的完全是同一件事情,同一种心情。

、高城寝室内/日

[门紧关着,是锁了的。史今站着。高城也站着。

高城:有什么要求?

史今:要求?

[他象在做梦。

高城:说具体的,工作落实,户口……不穿军装了,要考虑现实。

史今:可不是。

高城:说呀。

史今:有要求。

高城:说。

史今:……总是说我们在保卫首都,可我……从来没见过**。

[高城脸上的肌肉难看地抽搐了一下,象是想哭,又象是要笑。

、师部内/日

[师长和王庆瑞还在对视着,似乎他们一直在对视着。

师长:能克服吗?

王庆瑞:能克服。

、钢七连外/日

[高城僵直地坐在吉普车驾驶座上,他等着史今上车。

[史今上车时,整个宿舍空地外的活动都停滞了,那是完全公开的秘密。

[高城开车。

、师部内/日

[这里的会已经开了很久,很多的空茶杯又续上了水,很多的烟蒂被摁灭

在烟缸,满了的烟缸又换上空的烟缸,这样的会议实在是个痛苦的进程。

师长:照顾好他们。

王庆瑞:只怕他们不要求照顾。从进军队的第一天我们就告诉他们,准备放弃。

[他看着会议桌,眼神象看着具体的某个人。

、街道外/夜

[那辆漆着迷彩,裹着伪装网的吉普车挤在城市的车流里象个异类,并且

它已经迷路,还压过了停车带。

[高城正在路口跟交警交涉,频繁地说,间杂着敬礼。

[史今在车里看着城市的华灯初上,他有孩童一样兴奋的目光。

[高城终于搞定,火气冲天地回来。

高城:我在这里长大的,可我永远搞不懂这里的交规!

史今:好漂亮。

[那些我们早就习惯甚至厌烦的一切,在他眼里近似天堂。

高城:每次回家我都恨不得呼叫空投!直升机大队,呼叫支援!二环又堵啦!

史今:真该叫三多和六一都来看看。

、靶场外/夜

[许三多正在纠正一个射手的姿势。

许三多:只有你和你在瞄准的目标,我不过是你背后的风。

[他似乎能听见有人叫他一样,看看湛蓝的天穹。

[今晚无雨,有星。

、钢七连宿舍外/夜

[伍六一坐在宿舍外的无人处吸烟,他对着天空喷出一口浓浓的烟雾,似

乎想用它来遮住星空。

[没烟了。

史今的声音在身后:就知道你小子又没烟了。拿去。

伍六一:哈哈。

[他下意识伸手去接,并没人给他一盒烟,他想那个人已经想到幻听了,

他想的那个人正在完成唯一的一个小小心愿。

[伍六一看着空烟盒发呆。

伍六一:哈哈。(他把空烟盒揉了,又那样把两个字空念出来)哈哈。

、师部内/夜

[那场长时间的会议。

师长:希望三五三团尽快拿出重编部队的初步方案。

王庆瑞:不是一个人,不是一群人。是整支部队,需要时间。

师长:我希望我的军官有这样的概念,我们最缺的就是时间。

[王庆瑞闭上眼睛想了想,这小小一瞬,一丝痛苦之色从眉间掠过。

王庆瑞:一个月。

师长:要具体到人。

王庆瑞:当然要具体…(他停顿了至少五秒钟,象是怕惊扰到往下要说出的两个

字)到人。

、**外/夜

[高城和史今已经接近他们这趟旅途的终点,高城将车并入慢道,让史今

能看清周围的一切。

[史今看了一会就不仅是在看了,在哭,由着眼泪从睁大的眼睛往外流,

但他仍在看,车再慢也有个限度,他只有车驶过的这段时间可以满足自

己的心愿。

[一包纸巾递过来,高城尽量不看他。

史今:我班长说,有眼泪时别擦,由它自己干就谁也看不出来。(他微笑)这

叫自然干。

、团长办公室内/夜

[王庆瑞对着他的电脑在发愁,直至不愿意再看电脑而去看着窗台上那台

手铸的战车模型。

[晚归的高城和史今从外边的路上驶过,王庆瑞看着驾驶座上的高城。

[钢七连赫然在他的屏幕之上。

、靶场外/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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