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幕·刽子手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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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治元年,京都。
夜很深了,街道上飘满了不知名的红色花瓣。成年不久的清里走在巡逻队中,忽然想起留在江户的她,似乎也常常怀抱这样的鲜红花束。
他提着灯笼,有些出神。
人至中年以至于有些发福的队长察觉到清里的心不在焉,忽然说:“我听说了啊,清里。”
“啊?”年轻人回过神来,有些莫名其妙。
“别装傻了。”队长笑着说,“下个月你就要成亲了,对吧?和你那个青梅竹马的美人。”
清里被看穿了心事,有些腼腆地挠了挠头。
“真是幸福的混小子啊,真羡慕你这年轻的家伙。”几个同行的武士笑道。
“真是太惭愧了。”清里说,“在这样的乱世,兵荒马乱的,我却……”
队长摆摆手,露出一丝诚挚的神情。
“不要胡思乱想,无论是身处怎样的乱世,追求幸福总是没错的。”队长说,“一个人想过幸福的生活,无需觉得惭愧吧?”
“也是啊。”
清里笑着,伸手拈起一片坠落的红花瓣。
“喂,什么人?”
一名武士看见街道的尽头,一个黑影站在路中央。
巡逻队停下脚步,大家露出戒备的神情。
被问话的人走出阴影,踩着一地红色花瓣,露出一张稍显年轻稚嫩的脸。
“京都所司代,重仓十兵卫大人是吗?”
他问。
“是刺客吗?”清里拔出武士刀,挡在队长身前。
队伍中随行的四名武士也快速拔刀,齐齐面向疑似刺客的年轻人。
那人微微抬起头。
此时人们才看清,他发色偏红,高束在脑后,个子不高,身穿黑色的衣服,左腰间配着太刀,右腰佩刀是稍短的小太刀,就这样静静站在原地,双目平静地看着众人。
“在下是来实行〔天诛〕的人。”
武士们围拢在一起,队长拔出太刀,大声吼道:“天诛?可笑!单凭你的一把剑,就以为能够改变世道吗?”
红发剑客没有说话,只是将手放在刀柄上,双目埋藏在长发的阴影中。
“报上名来!”武士们举刀奔向刺客,刀锋在月光下灼热闪光。
然而红发刺客始终无动于衷,直到第一名武士来到他眼前,手中的太刀快要切中他脑袋,他才侧过一步躲开刀锋。
同时,他连刀带鞘一起拔出腰间,刀柄末梢直直敲在武士的眼睛上。
武士惨叫着后仰,还未倒地,红发剑客右手拔出太刀,使出一记迅疾的拔刀术——
刀锋划开武士的腰间,砍在脊柱时停止了斩动。剑客手上沾满鲜血却面无表情,他左手扔掉剑鞘,飞快按在刀柄上,双手同时用力,硬生生将对手连骨头一并斩成两截。
何等凶暴的场面,这已令后面武士的心凉了一截,握刀与劈砍时便有了几分畏惧与犹豫。
但不比平时对决,在红发剑客面前,他们只有一次挥刀的机会。
拼尽全力尚且胜算渺茫,心怀惧意就只有一种结局。
挣扎着挥刀,然后中剑,倒下。
一枚红色花瓣悠悠飘落的时间里,黑漆漆的街道上只剩下红发剑客一人站着。他甩干染血的太刀,刚刚想收回刀鞘,却发现身后有挣扎的动静。
刺客转过身,看见一名武士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腹部的贯穿伤不出意外会要了他的命,且疼痛难当,但他拄着刀,满身鲜血地朝刺客走来。
他正是名为清里的年轻人。
“放弃吧。”红发刺客说。
清里吐着血,颤颤巍巍地踏出一步,模样凄厉如厉鬼。
“不能死……也不想死!”
他挥出一刀,被红发剑客低头闪过,两人错身而过时,清里的胸前又多出一道深可见骨的斩痕。
鲜血洒满一地,喷涌如泉。
“我不能死……”
他又站起来,挣扎着挥刀。
太刀撕开他的脖颈,以至于声音有些嘶哑。
“也……不想死……”
“呲啦——”回应他的是鲜血如注的声音,血管中的热血抛洒而出,在落地前变冷。
红发刺客终于皱了皱眉,年轻武士又一次站起来,哪怕头颅都无法抬起,他仍旧发疯一般冲向刺客,太刀刺向剑客的眉心。
红发刺客在一瞬间收刀又出鞘,拔刀术的迅疾猛烈使清里的双脚都微微离地,然后整个人跌倒在层层花瓣中。
再也无法站起。
刺客静静站在终于变得空寂的街道上,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左脸颊,指尖是丝丝缕缕的鲜血。
他沉默不语,任由左脸的伤痕淌血,缓缓走到清里的身躯边,眼神复杂。
年轻武士仍旧在低声说着那句话,不能死,不想死。他挣扎着抬起头,仿佛看见自己回到了江户的盛夏里,心爱的她正坐在木地板上听他说着那些总也说不完的话。
“明年春天的时候,我就回来了,请再忍耐一下吧。”
“在归程中我会多买些酸浆。”
“等我,巴。”
她一如既往,只是不作声地看着他,双眼狭长而温柔,带着微笑轻轻点头。
太刀最终贯入他的咽喉。
红发剑客从尸体上拔出刀,然后收进刀鞘。
一名长着短胡须的男子从街角走出。
“绯村,受伤了吗?”
红发刺客摇摇头:“没关系。”
男子走到早已气绝的队长身边,从怀中掏出一张素白的绢纸,抛在尸体背上。
〔天诛令〕。
“能让绯村受伤的人,难道说这男人是高手?”男子暼了眼清里的尸体,好奇地说。
“不,是执念罢了。”绯村将刀收回腰间,独自走向小巷深处。
“善后就拜托您了,饭冢先生。”
话音未落,人影不见,只剩下愈来愈小的脚步声。
“真是冷淡呐。”被称为饭冢的男人说。
“小五郎,听说你有个能干的手下啊。”
“你是说绯村吗?”桂小五郎坐在桌前,缓缓酌酒。
“整个京都都因为他而动荡不安呐,传闻中的〔刽子手拔刀斋〕,啧啧,真想看看是怎样的人。”
桂小五郎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笑了笑。
窗外樱花飞舞。
等到客人离开,一直在旁端坐的艺伎忽然开口说:“桂……你不高兴吗?”
长州藩的领军人物之一,桂先生只是轻轻啜饮碗中清酒,叹气说:“绯村……很让人担心啊。”
他放下酒碗,淡淡地说:“与初遇的时候相比,他的样貌成熟了一些,神态举止也不一样了,但内心依旧如故,一尘不染。”
“这样不是很好吗。”艺伎说。
桂小五郎轻轻摇头。
“越是内心纯洁的人,越能够感受到这股落差……身为‘刽子手’的自己,与真实的自己。”
他说着,目光投向了窗外,忽然回想起很多年前的时候。
那名名为绯村剑心的红发少年,站在自己面前,脸上稚气未脱。
“我就单刀直入地说吧,你能杀人吗?”
“我不想找冠冕堂皇的借口,这就是杀人的勾当,但要创造新的世界,就必须破坏旧的事物。”
“虽然是肮脏的差事,但总得有人来做,也不是任何人都能做到。”
“你说过‘希望用自己的力量保护别人’吧?”
“请助我一臂之力……”
“为了新时代,你能杀人吗?”
绯村站在井边,提起水瓢不断冲洗自己的脸。
水顺着他的脊背滑落,浸湿他的衣襟,溅落在地上。
他湿漉漉地站在原地,脸颊上那道创口从眼角一直划到嘴边,即便已经过去了几个时辰,伤口依旧不断渗血。
那个人……被叫做清里的那个人……很年轻。
“不能死……也不想死……”
那些话语萦绕在他耳边,仿佛闭上眼,绯村就能看见清里满是鲜血的脸,那双仿佛在燃烧的眼睛。
我做的……是对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