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慌不择路的他们却已走到了死路,一处断崖封住了二人去路,虽非万丈深渊,但对于不会轻功的常人来说,望着仅十丈高,且河水环绕的绝地,近乎也就无路可选。
“罢罢罢!”
大茂大马金刀于崖边叉手而立,拔出裤腰处的匕首,递给二毛道:“拿着,下手爽利些。完了你朝自己也来两下。”
二毛挠了挠头,不解道:“老大,这是要干嘛呀?”
大茂没好气地把匕首扔到二毛怀里:“还能干嘛,自己把招子摘了,兴许人大侠还能饶咱们一命。我下不了手,你赶紧的!”
“别啊老大,我们还可以跳下去,我看这崖下有水,我们可能摔不死咧。”
大茂欲哭无泪:“俺嘀个祖宗哟,这坡洼子才多深,俺们两个摔不摔死另说,人可是会轻功的,你觉得那杀星是舍不得下去给俺们俩背上一人一个透明窟窿吗?”
“可是……”
“还可个卵子,得,你不动刀子,我自个来!”说完就深深看了一眼手中匕首,闭上双目长吸一口气。
“不行老大!俺娘说,人可以没得,招子要看得亮,看得敞!咱不能这样!”说着就去抢大茂手中的匕首。
数丈之外的厉逢川,就这么煞有兴致地看着两团肥膘相互扭打着,崖顶处的浅土不堪其重,两个胖汉发出两声凄厉的哀鸣,一同摔了下去。
“这就有些无聊了。”厉逢川走到断崖旁眺看,寻思还有无兴致下崖去给两人送上一程,视线及处,两团肥肉一前一后摔晕于水面,与河豚有几分相似,竟有些令人忍俊不禁。血红的嘴唇不觉微微上挑,旋即,便固结在白如殓妆的脸上,变得似笑非笑,似怒非怒,似诧非诧,似惊非惊。
“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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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一睁一闭之间,大茂仿觉自己上天入海,龙宫地府,全走过了一遭。
醒转后第一眼看见的是躺在身旁的二毛。大茂甩了甩脑门,挣扎着坐起来,用力两拳捶在二毛惊堂鼓一般形状的肚皮上。
听得二毛“呕”的一声,喷出一道水柱。人也醒了过来。
“老大,头好晕,俺们是死掉了吗?”
“蠢货,你摸摸你身上,有透明窟窿没?”
二毛连忙全身上下摸索一番,“好像没有耶,老大,俺们这是逃掉了?”
大茂也松了一口气,环顾四周,自己正身处在一处狭窄河滩,离水边数十丈之远。怪哉,自己和二毛这么肥胖,怎么可能被冲上河滩如此之遥,而且身上毫发无损。莫非是神仙搭救不成?
正寻思间,真切听得滩涂一处转角后,有人在放声咏词,飒气悠扬:
“天将暮,雪乱舞,半梅花半飘柳絮。
江上晚来堪画处,钓鱼人一蓑归去。”
二胖对视一眼,均觉好奇,遂朝声音方向蹑手蹑脚蹲行过去。
这一下不好奇不打紧,看了以后,惊出全身冷汗。
只见离两人所在树丛数丈之外,一个人影正披蓑戴笠,怡然垂钓吟词。所执一根钓竿甚是奇怪,似一柄剑倒接了一段渔杆子,临末再连上鱼漂鱼线。虽看不真切竹笠下面容,光认那墨竹蓑衣样式,兀不是那杀人魔头是谁?
“跑!”
大茂转身拉起二毛后领欲遁,却一下拉拽不动,反倒是二毛伸手指了指钓鱼人方向,道:
“老大,这不是追俺们的那人。”
“怎么不是了?”
“俺看得清楚,这人腰后多挂了两个盦儿。”
定睛一看,还真的是。天光白日,随身挂着两个骨灰盦的人,想想更加瘆人得紧。
“管他是不是,着这身蓑衣的即使不是那杀星,也定是其同党。再不溜号,这刚捡回来的小命又得没了。”
大茂再次回身欲逃,这番一张胖脸结结实实撞在一副躯干之上,任他二百余斤体重,反撞得自己鼻歪脸疼,那人却似铜墙铁壁,纹丝不动。
定睛看时,正是方才那蓑衣钓者拦在去路。只见他左手在胸前掸灰也似拍扇几下,右手两指施然朝笠檐一弹,阴影下现出一张英年男子面容来。
鬓若剑锋,鼻若宝弓,镶一双墨玉般深邃乌瞳,瞳间流转却不似杀星般凶相毕露,与之对视越久,越觉幽不见底,仿有星汉。模样约莫二十五六,只不过比之先前那位同是身着蓑衣的杀人魔头,肤色却是稍微黑些,尤加上左眉燕尾处一道断痕,以寻常人家眼力劲,也不难看出对方绝不是少历风霜之人。
大茂忙扑通一声跪下,声色俱厉地求道:
“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小人上有老下有小,遇歹人追杀,莽撞冒犯了大侠。我与我这兄弟父母双亡,我俩相依为命,家徒四壁,食不果腹。求大侠放过我们这路边蝼蚁,省得脏了您的宝剑~”
“你倒是说说,我放过你这谎话连篇的投机小人有何好处?”
英年蓑衣侠客执起手上未出鞘的剑,在大茂的肥头大耳上敲了敲,接着道:“你本不叫大茂,原名大毛。光这么看名字,你俩确实像一家兄弟。我说得对吗?”
“大侠这是如何知道的?”大茂惊得目瞪口呆。
“从你衣服后领内刺着的‘大毛’两字知道的,很难吗?。”
“你……我……衣服……”大茂本就不甚发达的脑筋一时拗不过弯来。
“闲话少说,我且问你二人,这曹州地界,早年鲜闻匪患,为何出了你们这样的小毛贼?”
“大侠明鉴,我等本是本分人家,世代棺匠营生,可恨官府衙门今年要新征一样劳什子棺木税,不向买棺木的地主老财家收取,倒向我们普通工匠之家搜刮,我们辛辛苦苦打一副好棺,只能赚半月口粮,还不如那些收棺木卖去外地的二道贩子,多废一程腿脚便不知多卖几贯银钱。我们实在是活不下去了。”
蓑衣侠客心中暗忖:“这倒也算是铁鞋踏破,得来不费工夫。”
嘴上说道:“少在我面前卖惨。我来此地不是为做善事而来,其余与我何干。”
二毛听完一时脚软,一屁股坐倒在地,失声道:“大侠不是来俺们这杀人的吧?我听茶坊的说书先生说,你们做事可都是要偿命的。俺们镇上可都是老实好人啊!”
大茂也冒出额汗,想起有句江湖传言:孟生舸上孟生门,一命渡来一命还。
这些魔星这次前来,不知老镇上要遭一回怎样的腥风血雨。
蓑衣剑客听得二毛哭喊,眉头一皱,一路来这些人都是从哪道听途说的一命报一命?
以他的性格,最懒得解释。索性一指点了大号胖子哑穴,沉声道:
“好了两位好汉,我要到老曹河镇上,相烦带路。”
大茂心里好不叫苦:今天这是怎么了?!本想拣一条肥鱼好开张,谁料先是遇到杀人魔星,而现眼前这位,也定不是什么易与之辈。不由一边磕头求饶,一边向那蓑衣侠客连连闷哼。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是想问,为什么只点你的哑穴,不点这小胖子的是吧?”
大茂圆睁豹眼,死命点头。
“无他,不过因为我觉得,他说的话尚有几分可信,你嘛,舌头长在你这就是个多余的东西。”说罢亮手中剑耍了个剑花。大茂立刻噤声,识趣地转身带路。
二毛在一旁眼神发亮:“好帅的把式!大哥只教过俺怎么使草叉。大侠,这叫甚么宝剑,好看得紧!”
蓑衣侠客没好气地应道:“归渔剑。你这小胖子倒是个问题儿。到我问你,你俩方才自称是老曹河人士,可是姓官?”
“大侠说得准,俺家正是姓官。连俺们庄上几十户全都是。”
“方才那大胖子说话,可是属实?”
“回大侠,千真万确。从小,俺都是看着爹娘和邻屋叔伯打棺材长大的。只是去年来了好几波收税银的油筛子,变着名堂收银钱,街坊们的铺子作坊已经好多都开不下去了。”
油筛子是东南一带百姓给当地衙门税役起的名谓,听来倒是有几分贴切。
“哦?你们庄上那大户老官家,先些年不是出了个当官的儿辈,难道没照顾一下邻里乡亲生计么?”
“回大侠。那老官翁是有一儿子,名唤官世延,听这名字你晓得的,早几年这老官家也不知走托了多少关系,才让他儿子当上了外地一芝麻绿豆大小的官儿,具体当的啥俺说不清楚。俺就知道,初时托官翁儿子的高枝,街坊邻里的生意是红火了一阵,不少外地的达官贵人张罗身后事,都爱往老官家采买棺木。老官家自己家做不完的单子,也会派给乡亲们打造,分成倒也算公道。说起俺本地棺木,那成色可是杠杠儿的。大侠,您要一副不?”
二毛说完,脸上还露出满怀期待的眼神傻笑着。大茂听得气不打一处来,拼命朝那缺心眼的小胖子使眼色,无奈被制,不然定送二毛头上一记爆栗。
那剑客倒是不计较,接着话茬:“既如此,为何突然又不景气了呢?”
二毛叹了口气接着说道:“这俺也奇怪得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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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也就是前半年光景,来买棺的外地人突然就少了,就算零星来了数个,买的也不是上好木货。加上差役盘剥,算下来,家家户户没赚着不说,本钱都空了。棺货不好卖,家里也揭不开锅。”
蓑衣剑客听着面上也无表情,似是对这庄上的人事早有所知晓。闲话间已转过一处山坳,眼前豁然是一片青瓦灰墙,约莫数十户人家,炊烟零零,房屋破落,遥见家家户户院里都搭着草棚,一副副棺木栉列院内。加之天色渐暗,山雨欲来,整个庄落竟似平添了半分森意。
“你们走罢。好好回家思忖思忖营生,莫让我再撞着,不然,卸了你们身上的肥膘给我作鱼料。”说完,点开了大茂的哑穴,再在二毛的八月十五上踹上一脚。
“谢少侠不杀之恩,谢少侠不杀之恩!”
大茂慌忙一通跪下,硬按着二毛的脑袋磕了几个响头,随后一溜烟没了影,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甚是熟练。
蓑衣剑客微微仰首,伸手往上抬了抬帽檐。雨已经开始下了,稀疏的雨幕间,一双炯目遥瞰不远处老曹河的方向,变得凌厉。
“徐行,该干活了!”
听得身后百步之遥的树上,应来一把男子慵懒的声音:
“不过送一盅骨灰盦而已,这等随手生意,你还不是去去就回。我不如在这里等你一宿算了。”
“我有预感,这一趟生意,保不准会生些枝节。”
笠檐一低,一人一蓑一剑,头也不回地消匿在婆娑雨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