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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护士做完第一份心电图时,因为要执行李贺“吗啡镇痛”的口头医嘱,并没有立即上传检查结果(老式心电图机器在检查完毕后直打印图纸,但是现在很多医院的心电图都是在平板电脑上直接显示波形,医生可以直接在屏幕上判读结果,夜间电脑上传信息后,可在心电图室打印图纸),她便又跑到急诊药房取药,毕竟是毒麻药品,不可能就这样放在抢救车中。她在肌注药物后,患者突发室颤,接下来便是后面的抢救,她便忘记了上传心电图的事情,后面又有其他护士使用这台平板电脑式的心电图机,将她未标注姓名且未上传的心电图覆盖掉,所以目前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李贺的证词。
一时间,李贺也再说不上话来,他偏过脸去,看了看身旁己方的辩护律师。希望对方可以来帮忙想到对策。
可是杨振在知道医院指定的辩护律师时,就知道这场官司必输,这个油头粉面,还不合时宜不合身份的带着根老粗金链子的律师,是院长的外甥,据说司法考试考了很多年都考不上,后来好不容易上岸了,却没有哪个事务所要他,好歹他还有个三甲医院当院长的舅舅,所以顺理成章的进了医院当法律顾问。这些年但凡他经手的案子,医院毫无例外的都是赔钱了事,哪怕医院毫无过错,最后控方也都拿了个盆满钵满。
杨振也知道这个己方律师基本就是形同虚设了,于是自己充当了辩护,将当时的实情和盘托出,他也提出医院在保留证据这一块确实做得不妥,但是他也陈述,“在当时的情况下,患者发生室颤,随即又出现呼吸心跳骤停,在这种情况下,任何一个医生的本能反应都是全力去抢救患者,而不是考虑如何防范日后的官司,好在法庭上拿出各种完美的证据堵住控方的嘴!”
对方律师没有功夫去听杨振慷慨激昂的陈述,只抓住对方的漏洞,“既然你们拿不出乔方伟(死者)死于心肌梗塞的证据,又为何不提议家属做尸检,去明确患者的死因。”
“我们提议过了,家属当时情绪非常激动,坚持认为乔方伟只是胆绞痛,是那支镇痛针药导致了患者的死亡,”李贺陈诉。
“证据呢”,对方追问到,“我们复印了医院的病历,所有的知情告知书都没有家属的签字,包括尸检同意书!”
“家属当时情绪非常激动,拒绝签署任何告知书。”李贺回忆起当时的情景,死者妻子像一头发怒的狂狮,根本没人能劝她签字。所以那一堆同意书,直到病历被封存之后,仍然都是空着的。
“他们瞎说!”死者妻子情绪激动,“他们压根就没有让我签过字!”
李贺有些震惊,他想不到,在法庭之上,有人居然可以这般颠倒是非黑白。可是对方这样反咬一口,他们的确是拿不出证据,他们不像警察,可以佩戴“行医记录仪”,还原当时的真相,为了顾及病人隐私,杨振一直没同意在抢救室里安监控,一扯上医疗官司,他们凭借的全是各类医疗文书,可是偏偏家属当时也是拒绝签字的。
对方律师像是早就认定了对方同样拿不出建议过尸检的证据来,继续气定神闲的发问,“中心医院急诊科给出的结果是考虑患者死亡的原因是因为心肌梗塞,可是却拿不出相关的证据作为支持,而患者的确又是在肌注了药物之后,忽然发生的呼吸心跳骤停,监控显示,死者在被推进胸痛病房之后,护士曾经跑出过病房,又在急诊药房取了针药回来,再然后,患者就被紧急推到了抢救室进行心肺复苏。我们有理由认为这是一场医疗事故,患者完全可能是因为这支针药丧命的!”
“这只是一支吗啡而已,患者当时痛的厉害,就先用了一支!”杨振辩解。
“监控显示,护士取药的时间在零点
分左右,而之后电子医嘱显示开具吗啡的时间是凌晨
点
分。虽然说电子医嘱是之后再补录的,但是当时护士有没有可能取错药物,或者没取错药物,但是遵从医嘱,用了不适合患者当时疾病的药物,从而导致患者死亡!而这支吗啡只是你们知道用药错误之后,再以吗啡的名义补录的!”对方律师继续发问。
此刻的李贺,越来越觉得如坐针毡。九年多以前,他进入医学院的时候,就听老师说过,医生是一个如履薄冰的行业,就是一个一脚在医院,一脚在法院的行业。
彼时他尚还年轻,不知道这里面的厉害和无奈。法律上历来讲究一个疑罪从无,是假设这个嫌疑人是无罪的,控方检方要找出证据去证明他是有罪的。可是唯独对医疗官司这个疑罪从无却是不成立的,亦即在一场医疗官司中一开始就认定了医生是有罪的,一开始就认定了医生的治疗和抢救是有错误、有漏洞的。一旦出了事故(甚至压根就不是医疗事故的),只要闹上法庭,医生就要自己举证,自证是没错的。可是眼下,他们根本就拿不出证据。
杨振当时提出过,将当晚抢救药物的安瓿瓶保留下来,以备不时之需,特别是吗啡,隶属毒麻药品,管制更是严格,需要回收使用过的安剖瓶。当晚的值班护士也照做了,她们将乔方伟当晚的抢救用药的安瓿瓶都保留了下来,其中当然也包含了那支用过的吗啡。可是清晨临近交班时,科室里又抢救了另一个终末期心衰的患者,导致当天的交班有些混乱,打扫清洁的护工将这些安瓿瓶混在一起扔了。
所以面对控方律师的发难,李贺完全没有招架的余地。他一直觉得,当一个医生,治病救人就好,却哪晓得居然要如此处处防范,眼下的医患关系恶劣,纠纷频发,但是他以往一直觉得只要自己在诊治上不出错误,就不会有问题,而眼下,他才觉得自己果然是“
“。
“当时医院的确有建议家属给死者做尸检,明确死因。家属虽然没有签字,但是当时,我曾经给派出所打电话说了这个事情,希望他们派人到医院来调节一下,建议家属完善尸检明确原因。”在控方已经认定自己已完全掌握了局面后,杨振拿出了一支小巧的录音笔,“这是我从公安局掉出的当时的录音。后来殡仪馆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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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hu.家属也跟着去了殡仪馆,警察到医院后没见到家属,就回去了。”
杨振当庭放了一下那段从公安局提取的电话录音,电话里,杨振在对接线的警察说着这件事情,背景声音里,清晰的听到,李贺在对家属说,“结合患者的心电图看,患者死亡的原因考虑是心梗,但是你们确实有疑问,建议尸检。”可是却传来女人的咆哮声,“他就是你们害死的,我们坚决不会尸检,让他死了还要死无全尸!”
死者妻子也有些愕然,她没想到,当时自己的话也被录了下来,直接否认了先前“没人告知建议尸检”的证言,当下与律师低声交谈,讨论对策。
法官宣布暂时休庭,再宣判结果。
乔方伟家属拒绝尸检,无法明确死亡原因。天城市中心医院,在乔方伟死亡事件上,诊治及时,抢救过程无明显差错,无证据证明天城市中心医院急诊科在诊疗中出现重大医疗事故,乔方伟死亡,不能证明为医疗事故,多系自身疾病引起,但天城市中心医院在保留证据上,存在明显漏洞,且未及时完善书面签字,对乔方伟死亡事件,存在轻微医疗过错。对此,出于人道赔偿,判决天城市中心医院赔偿乔方伟家属丧葬补助金、精神损失费等共计四万二千人民币整。
面对这样的结果,李贺心里是接受的。四万多的赔偿,不算多,大部分有医院承担了,科室也承担了少部分,落在他个人头上的那点赔偿就更少了。可是,这次的事件之后,让他很长一段时间,情绪都极为低落,而这一切,赵英焕都看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