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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黄昏,再过一炷香的时间,县城就要闭门谢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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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门口,卖凉茶的老汉正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吞云吐雾的空当,老汉竟会咧嘴傻笑一阵,像是他今天撞见了什么大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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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霞余晖之中,一支马队飞驰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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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汉刚一眼瞅见这支马队,他就急忙收起烟杆,起身忙活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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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请留步…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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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汉双手端着茶碗,奋不顾身的拦在马队前面,他瞅了眼马背上的年轻男女,迟疑着说道:“各位…各位客官,你们总算是来了。来来来…快喝几口凉茶解解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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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队领头的短发女子冷冷打量了一番这个老头,她俯身接过茶碗,却是没喝,只问道:“大爷,您是怎么知道我们会在这个点儿进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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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对对对,瞧我这老糊涂的记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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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汉想起一事,他擦了擦手,一边在衣衫口袋里翻找着什么,一边说道:“先前有位小哥,是他吩咐我在这里候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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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位小哥?难道是我家主子派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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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发女子嘀咕一句,早已口干舌燥的她却只是抿了两口,发觉茶味不错,便安心将茶碗递给了怀间的小姑娘,恭敬着说道:“芳子小姐别生气了,请您尝尝我们这儿的凉茶味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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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嘟着嘴,不接茶碗,也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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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了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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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汉摸出一张泛黄油纸,笑眯眯着说道:“这位小哥好生阔绰,就这几碗凉茶,一个大洋也值不到,可他随手一扔,竟是丢给我这老头子五百大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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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大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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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发女子顿生惊愕,她俯身下去夺过皱巴巴的银票一瞧,当即脸色煞白,问道:“你说的这位小哥…他长什么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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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哦,他有这么高…对了!那位小哥他还留着辫子,如今县城里边还留着辫子的人,估计也就只有他这一个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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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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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有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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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此去筷子岭足有二十多里地,他全凭脚力,居然比我们骑马都还要快。光是想想就觉得,这未免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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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发女子心中惴惴,她怎么也没想到之前那个留着辫子,一副乞丐模样的无赖青年,竟会有这般逆天本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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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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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汉面露谄笑,说道:“这银票…呵呵其实,那位小哥他也交代过,他的原话是这样说的。要是那几位大叔大婶以为你这茶钱不值五百大洋,那你就让他们随便给你几块大洋就是,不过他们可比我大方多了…呵呵姑娘,这话可真不是我这老头子瞎说的,这可全都是那位小哥的原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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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叔大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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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你个朱有仁,难怪刚才这位大爷看见我们若有迟疑,原来他是怕认错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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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到这五百大洋,他居然也不看在眼里,随手就丢给一个街边卖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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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看来,他还真不是一个乞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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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发女子冷哼一声,甩出银票,问道:“大爷,那他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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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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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汉连连道谢,收好银票,说道:“那位小哥?他进城了,看样子他是累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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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爷之前…可有见过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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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发女子对“朱有仁”萌生了极大的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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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汉蹙眉想了想,如实答道:“我从未见过这位小哥,我瞅着他…感觉他像是第一次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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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嘛,我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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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发女子扬鞭策马,快步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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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马队进了一条小巷子里,短发女子这才小声吩咐着说道:“文青,这朱有仁的水太深,我想不通他为什么会毫无理由的要出手搭救芳子小姐。我怀疑他是冲着我们家主子来的,你试着去摸摸他的底细。记得要多加小心,一旦打探清楚,就立刻回来复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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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姐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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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平头信心满满的应了一句,独自催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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僻静的小酒楼,二楼客房里。衣衫丢了一地,一只鞋裹在裤腿里,而另一只却是飞到了床头凉枕边。这种狼藉的感觉,就像是有人进到房里,匆匆的一路边走边脱,衣衫鞋子丢到哪是哪,完全不去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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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榻上,朱正春发辫散乱开来,浑身上下就只剩下一条裤衩,他一无所顾的打开四肢,正呼呼大睡。他的脸颊,脖间,那一道道灰色汗迹是再明显不过了。看得出来,他实在太热太累了,以致什么都顾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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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朱正春进到客房什么也不说便开始狂脱衣服的那一刻起,万大宝就看傻了眼,他在床边蹲了好久好久,最终回过神来,愣愣的问道:“春哥,这几天你都上哪去了,你是不是从土匪窝里逃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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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算了,有问题也只有等到明天再问了。今天还是早点休息,明天还得早起赶回朱家湾给老族长贺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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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大宝念叨一句,不知不觉跟着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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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万大宝猛然睁眼,顿觉睡过头了,心底暗叫不好,慌忙起身摇晃着朱正春,喊道:“春哥春哥,大事不好了,我们要错过老族长的寿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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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嗯嗯…朱正春只是皱着眉头翻了个身,又睡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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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先去钱庄取大洋,你快起来洗洗等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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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大宝从地上的衣衫里找出银票,火急火燎的推门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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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万大宝从街上回来的时候,朱正春居然睡在了地上。想来可能是床铺太热的缘故,他翻着身想找一处凉快点的地方,却不想一不留神滚到了床下。可就是这样,他也没有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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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哥!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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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大宝又急又觉得好笑,他上前踹了一脚朱正春的屁股,大叫着说道:“春哥,土匪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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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呢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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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正春闭着眼,却是骨碌一下翻身坐起,说道:“要不大宝你先挡着,我再躺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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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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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大宝抄起桌上的一碗茶水,直接泼到了朱正春的脸上,说道:“我说春哥,我们再不动身,可就要错过老族长的寿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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呸呸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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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正春满嘴茶水,他吐了吐,又抹去脸上的水珠,顿时清醒了许多,问道:“我…我睡了多久,现在什么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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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快一天一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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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大宝又倒了碗茶递过去,问道:“春哥,你究竟去哪了,怎么会累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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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嘟咕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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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正春仰起头灌下这碗茶,打了个嗝儿,说道:“这事一言难尽,回头再说。对了,你刚才说老族长的寿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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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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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大宝给他自己倒了碗茶,咕咕喝了几口,说道:“要是我们现在就启程,说不定还能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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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急不急,我们寿礼都还没准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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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正春擦了擦汗淋淋的胸膛,不慌不忙的说道:“你先让伙计给我弄盆洗澡水上来,我都浑身发臭了。完事之后,你再拿着银票去宝通钱庄把大洋给我取来,记得顺道给我挑两件像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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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来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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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朱正春说完,店伙计竟已是提着两桶清凉的井水上楼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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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洋在这儿,还有你要的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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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大宝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可是眼神里却满是得意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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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啊你小子,长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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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正春盘起辫子,扑通一声,跳进漆木澡盆里,说道:“其实吧…这十年来,我还一直都挺担心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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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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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大宝憨憨一笑,并未在意。他只是拣了张凳子坐到澡盆边,撸起袖子替朱正春搓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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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知道?其实我就是担心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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