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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一个机灵,猛地醒转,本以为摆脱了梦中的恶鬼,没想到脸上当真有个黏糊糊的东西在扫来扫去,吓得他险些再次晕转过去。
男孩颤颤巍巍地睁开眼来,眼前一片漆黑,朦朦胧胧中只见一张毛茸茸的大长脸紧凑在面前。他不自禁地往后缩了缩,跟着耳边响起一道熟悉的哼哧声。
男孩吁了口长气,道:“原来是菠菜啊。”菠菜是他家的一匹驮马,自他记事起,菠菜就已经在他家了,吃苦耐劳,很通人性,因最喜欢吃菠菜,所以取之为名。
马儿见男孩醒来,哼哧了两声,马蹄在地下来回踢踏了几下,很是兴奋。男孩却高兴不起来,想起父母惨死,妹妹下落不明,泪水就止不住地往下掉。
黑夜笼罩下的驿道静悄悄的,除了夜鸟偶有发出的啼鸣声,再也没有其他声音。
男孩一想到父母尚自躺在冰凉的山道上,立即翻身站起,腰肢刚刚撑直,只听得一阵丁零当啷的声响,不知有什么物事从胸口掉在了地上。借着微弱的月光凝眼看去,竟是一堆碎裂的铁片。
男孩望着地下的碎片,试图理清思路,他胸口中了一块石头,跌进了山沟内,当时痛得上气不接下气,本以为必死无疑,这时想来,不禁犯起了疑惑,难道这堆碎片来自他身上那把生锈的匕首。
他俯下身子,在碎片中翻了翻,果不其然,碎片中几段比较完整的剑鞘证实了他的猜想。惊愕之余,不是庆幸,反是前所未有的愤怒。怒火过后,又觉得自己好生没用,跪在父母的尸身之前,呜呜咽咽哭了一夜。
辰时时分,天色昏暗不明,没有一点生机。
男孩被蝉鸣吵醒,迷迷糊糊睁开眼来,但是醒来之后反而感觉到更加的痛苦。男孩坐在地下,槁木死灰发着呆,泪痕深深地刻在他的脸上,好似两条干枯的河床。
死气沉沉的驿道上,忽然划过一阵刺耳的叫声,男孩心头一凛,循声望去,但见几只乌鸦正在啄食路边的尸体。
男孩莫名火起,抓起石子就打。
刚扔了一把石子,右边臂膀率先叫起痛来,男孩这才想起右臂曾吃了蒙面人一鞭子。全身上下重新检视了一遍,胸口遭匕首挡了一挡,除了有点淤青、胸骨有些疼外,并无大碍。反倒是右胳膊受伤较重,红肿虽已下去了一大半,但仍然不能自如伸展。
嚣张的乌鸦丝毫没把这个小屁孩放在眼里,轻轻一个飘身,避过了石子,换个地方,继续大摇大摆享用大餐。
男孩追的气喘吁吁,不仅没能阻止,反给抓破了几处皮。乌鸦群嘎嘎嘎嘎,好似在嘲讽,又好似在庆祝。
从四面八方聚拢来的乌鸦越来越多,黑压压的一片,当真是遮天盖地。
男孩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眼睁睁瞧着群鸦践踏尸身,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有护住自己父母的遗体。他从散落一地的行李中扒拉出一把铁锹,跟着用碎布条将胳膊上的伤口绑紧了,在驿道旁找了块平整地挖了起来。
不出一个时辰,右手手臂又肿成昨天那个模样,血水浸湿了衣衫。男孩一边抹眼泪一边挖,肉体上的疼痛远比不上心中的悲恸。到最后连铁锹都拿不住了,他找了把采药用的小锄头,花了整整一天时间,终于挖出了一个能容纳两个成年人的坑。
安葬好父母,夜幕已然彻底合上。男孩累了一天,身心俱疲,靠着坟头就睡着了。
到得清晨时,天空淅淅沥沥下起雨来,打落在身上,竟有一丝寒意,六月的夏日下起了秋日的悲凉。
男孩舔了舔嘴唇上的雨水,这才发觉自己整整一天两夜没有进食过任何东西,好在这散了一地的行李中不缺吃的。男孩拿了块布巾,取了几件衣服和一些干粮,还有最重要的木头娃娃,那是妹妹最喜爱的玩具,全部打成一包,系在腰间。
他要去找妹妹,可举目四望,妹妹又在哪呢,望着雨下寂然的驿道,男孩不知该向何处。
菠菜见少主人要走,过来蹭了蹭他的肩头。
男孩道:“菠菜,你看见小团子被捉去哪儿了吗?”马儿哼哼了两声,男孩有些失落道:“你也不知道吗?”迟疑了半晌后,还是决定顺着车队之前的行进方向。在父母坟前说了几句离别的话语,爬上马儿,往西北面进发。
这一走就是一个多月,其中一半时间是在迷路中度过的,期间渴了喝溪水,饿了啃干粮,干粮吃完了就摘野果。途中,每遇到一个行人,男孩都要上去追问妹妹的下落,好心的会多唠两句,没耐性的直接凶言恶语将他轰走。
一路上晓行夜宿,待找到第一个市镇时,已是八月份。男孩在街市上见着个人就要上去问上一遍,这般大海捞针般的找寻,当然是毫无所获。
到得午时,饥肠辘辘的男孩在一家肉包子铺停下了脚步,他已有两天多没有吃上东西了,期间全靠清水撑持。
那卖肉包子的商贩见这么个邋遢不堪的小叫花子挡在自己铺子面前,严重影响了生意,喝道:“去去去,别挡着老爷做生意。”
男孩吞了口口水,想着去镇外头碰碰运气。他有一把榆木弹弓,大的猎物打不动,田鼠麻雀还是常有收获的。
男孩牵了马儿就要走,贩子见这健马竟属于眼前这个衣衫破烂的小叫花子,微微吃了一惊,忙拿了两个包子,上前拉住了男孩,道:“诶,小朋友,吃包子么?刚出炉的薄皮大馅包子,闻闻,香不香?”咬了一口,油汁四溅。
男孩不明白他前后态度何以反差那么大,不过肚子早已饿的咕咕响,根本分不出心思来细想,咕嘟咕嘟连咽了两口口水,用力点了下头,支吾道:“但……但我没有钱。”贩子道:“今天菩萨生日,我也做点善事,不收钱,只要你把这匹马抵押给我就行。”
男孩摇了摇头,把包子塞了回去。
贩子道:“两个嫌少是么?来来来,剩下的这半屉全给你了。”男孩斩钉截铁地拒绝了,说道:“菠菜,我们走。”
贩子眼见唬弄不成,眼珠子骨碌骨碌转了几圈,一个箭步踏上,紧紧拽住了男孩的手腕,呵道:“小小年纪,竟敢做贼,说,这匹马从哪偷来的?”
男孩一怔,道:“我……我……不是,我家的……菠菜……我家的。”男孩从没受过这等冤枉,一时急得语无伦次,他本想说的是:“我不是贼,马儿是我自家的。”
贩子道:“话都说不利索,一看就是做贼心虚。”男孩急得满脸通红,道:“放开我,我……我不是贼,放开我。”无奈人小力气薄,始终挣脱不开贩子的束缚。
贩子道:“不是贼?拿出证据来。”男孩哪里知道什么是证据,只是一个劲重复上面那句话。贩子道:“我家上月刚丢了一头牡马,跟这匹一模一样,说,你是怎么偷的?”
一个路过的老人看不过去了,上前道:“你怎么能胡乱冤枉人呢,你瞧这马与孩子这么亲昵,一看就是这小孩家里养的。”那贩子狠狠地瞪了老人一眼,道:“老家伙,要你多管闲事。”
就在这时,一个胖妇人端了盘鸡翅膀从铺子里走出,一边啃着鸡翅膀一边问道:“怎么回事?”那贩子道:“婆娘,你来的正好,你来瞧瞧,这匹马是不是咱家上月丢的?”
那胖妇人微微一愣,与丈夫迅速对了个眼色,登即心领神会,叫道:“哎呀,小泥巴,你跑哪去啦,可把我急死了。”鸡翅膀往蒸笼盖上一搁,一手把住了缰绳,另一只油渍渍的手在马背上来回抚摸。
马儿显的很是焦躁,摇头晃脑想要避开胖妇人的骚扰。
那贩子道:“喏,就是这个小贼,盗了咱家干活的牲口。”先前那老人道:“我亲眼瞅着这孩子从镇东头进来的,人家真偷了你的马,哪有自投罗网的道理?”
那胖妇人脸上横肉一崩,破口就骂道:“老娘家的马,老娘能认错?老不死的,不在棺材里躺着,出来瞎晃荡什么,是嫌这辈子干的缺德事还少吗?我要是你啊,找根绳子,梁上一挂,为你家子孙省点粮食,积他妈点阴德,下辈子说不定能生个**。”
老人气得脸皮发胀,浑身发抖,指着胖妇人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只是不停地:“你……你……你……”胖妇人不依不饶道:“我我我什么?说不出话来了?也是,**嵌在了嘴巴子上,最多放屁崩个声,哪能说人话呢。”
老人给骂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半天才缓过来,最后捂着胸口,叹了一声道:“罢了,罢了,我骂不过你。”悻悻然走开了。
胖妇人得意地翘起了嘴角,道:“哼,没有三两三,也敢学人家多管闲事。”身形一转,居高临下恫吓道:“小贼,识相的,从哪里来滚回哪里去。你要是敢嚷嚷,抓你去衙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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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打你个三十大板。”
男孩从未见过神态如此凶恶的妇人,一时懵住了。胖妇人只道他知趣,嘴角翘得更高了,道:“这还差不多。”拉着缰绳就往自家后院走。
这边,贩子一把将男孩搡在地下,骂道:“臭小叫花,叫你贪心不足,现在一个包子都不给你。”
男孩双手恢复自由,当即撮唇吹了个口哨,叫道:“菠菜,快跑。”
那马儿听得少主人的命令,一声嘶鸣,撒腿就跑。胖妇人哪抵得过成年健马的冲劲,一下子就给挣开了,还摔了一身泥。
男孩只顾着马儿能否顺利脱逃,全然没考虑到自己的处境,待马儿挣脱后,仍旧傻乎乎地在原处站着。
到嘴的肥肉溜了,贩子夫妇勃然大怒,逮起男孩就是一顿拳打脚踢。镇上乡民都是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选择了熟视无睹。
男孩性子倔,无缘无故遭人诬陷殴打,这口气怎么也咽不下,即便对方胳膊比自己大腿还粗,他也丝毫不怵。然而结果就是一次次扑上,一次次倒下。
男孩倒在泥地之中,喘着大气,瘦弱的身躯已经没有力气再爬起,就这样呆呆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逐渐转暗。
一阵秋风卷过,老天爷又不合时宜地下起雨来,男孩满腹的委屈无处诉说,只感到无限的凄凉。
淅沥雨声中,有个熟悉的声音喊道:“芋头,这么大雨,还不回家?”男孩欢喜道:“阿爹。”茫茫的水汽背后空无一人。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好似在提醒着男孩,他已是无家可归。